这是上京冬末的一场雪。
大雪纷纷,天上一点星子也不见,京郊附近,唯有几簇不甚明亮的火光在浓稠的夜色里跳跃。寒风呼啸而过,卷起满地呜咽怒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叫人不寒而栗。
张黛倚在会丰楼二楼雅间的窗边,手上拿了只千里眼,正专心致志地往外看。
会丰楼就在京郊,这地方从前是上京读书人最爱来的,曲水流觞、吟诗作赋,倒也别有一番风味。那会儿的会丰楼日日座无虚席,便是皇室子弟也慕名前来,更有先帝赐字,风头一时无两。
可惜,那都是从前了!
想到如今世人对会丰楼避之不及的模样,身为掌柜的吴娘子额上的细纹又多了两道,连带着语气都跟着低落下来,“您也瞧见了,外头,也不知有什么脏东西在先是接二连三没了几个人,一个月前柳大人家的小郎君就是在外头被吓到了,黄的白的淌了一地,人当即就昏死过去了,要不是有人及时瞧见了,搭把手抬了回来,我怕是就得在衙门里蹲着了!”
这还是往轻了说,那柳大人虽说官职算不得高,但他乃从四品侍读学士,见天儿能进宫给圣上讲解经史子集,一惯最得圣心。
柳小郎君是柳大人与其夫人的独子,一脉单传,全家上下就捧着柳小爷那么一根独苗苗,人要是当天没了,会丰楼上下都得给人陪葬去!
提起这茬,吴娘子是又怕又恼,既怕柳大人家那位小爷挺不过去一命呜呼,又恼这会丰楼将来到底该何去何从。
一开始没了的那几个人到底身份不高,再加上死法不一,也没人往深了去想,最多以为那些人不过是自己倒霉,但接二连三出事,再加上柳家小爷被吓破了胆,这事儿,指定就不是那么简单的!
沾上这等不干净的玩意儿,便是福星下凡也挡不住会丰楼的颓势。
吴娘子脸皱得像苦瓜,看着窗边的张黛,心底又叹了口气。
朝廷那边倒是派了阴阳司来查探,可那些人一句准话不给,吴娘子心头也焦急,从出事以后她不知请了多少道士和尚,银子流水一般花出去,事儿却半点也没解决!
如今这小娘子是自个儿找上门来的,要的银子也不多,吴娘子眼下也找不到别的办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让她试试看了。
“上次姑苏来的那位高僧说了,外头这东西凶得很,寻常人拿它也无法,早前来的那些人,有四五个都被吓得不轻,还有两个,命都填进去了您看看,要是不行,我再多给您五两银子,您赶紧的走吧,可别被那东西缠上了”
吴娘子絮絮叨叨说着话,张黛来了小半个时辰了,到现在话也不说一句,吴娘子打眼瞧着,只觉得她这是没法子了,那颗心不觉往下沉了三分,语气里自然带上了难掩的颓然。先前已经赔进去两条人命,她也不想再搭进去一条,那样,只会让会丰楼越发名声扫地。
张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视线透过千里眼,落在几里开外那处密林上,心里头默默算计着时间,半刻钟后,她把手上的千里眼放下来,顺势塞到口若悬河的吴娘子手里,笑眯眯道,“不算什么凶恶玩意儿,掌柜的且回去歇了吧,明儿一早,就什么都消停了。”
她天生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以至于这话一出口,很难叫人信服。吴娘子呆呆看着张黛那张过分漂亮的脸,怀疑的话还没出口,张黛便已经转身下楼,脚步轻快地往外走了出去。
底下跑堂的着急忙慌跑上楼来,在雅间门口探入脑袋,慌张说道:“那位小娘子,一个人朝南边去了!”
从会丰楼往南边去,只有京郊乱葬岗一处地界!先头那两个赔了命的,就是往那方向过去!
吴娘子心底惶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会丰楼这是要背上第三条人命了!
京郊十里铺,陆夷简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听着手下之人禀上来的消息。
得知又有人朝京郊乱葬岗去了,邱英气得一蹦三尺高,“他娘的!早说了不许他们再插手此案,怎么就一点儿听不进去!”
会丰楼那个吴娘子,简直是扯后腿的一把好手!
何平安两手揣在袖筒里,啧啧摇头,“也不能都怪人家,那会丰楼是她一辈子的心血,年轻时候在花楼里攒下的银子都投在里头了,眼瞧着要落寞,她急也是人之常情。”
“急也不是这么个急法!”邱英瞪了何平安一眼,当他不知道,这老匹夫从前就是吴娘子的老主顾,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帮着人说话,“你要是真为她好,就该把人看住了,别叫她瞎掺和!还嫌大理寺这头不够乱吗?”
何平安到底理亏,被怼了一番,也无话可说,只得讪讪缩了缩脖子。
“世子,我这就带队过去救人。”邱英咬着牙回过身,朝着马背上的陆夷简高声说道。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半夜带人去那乱葬岗处,那地方确实也邪乎,只怕这一去,少不得又要出事。
可不去又不行,那到底是活生生一条人命!
此刻邱英只恨不得冲到会丰楼一巴掌拍晕吴娘子,省的这蠢妇人见天儿给他们拖后腿!
“我去就行。你带人继续蹲守追查,切莫有疏漏。”陆夷简淡然出声,和暴跳如雷的邱英比起来,他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