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娘子这话听起来像开玩笑，实则是沾了十二分的真心。
经此一难，她都想明白了。正所谓树大招风，会丰楼无依无靠却平白在上京占了一席之地，背地里还不知遭了多少惦记，这趟出事，虽说是由贾清滥杀无辜引起，可归根到底也少不得有人暗地里推波助澜。
她没什么大本事，争不过那些背靠世家的，这会儿只想保全自己与一众姐妹，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便是极好的了。
张黛举起那碟玉露团朝她晃了晃，“掌柜的做豆腐的手艺也像会丰楼的厨娘这般厉害？”
“这我可比不了。”提起这个，吴娘子不觉挺直胸膛，语气里尽是自豪：“娇娇儿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连太宗都夸过她家祖宗做的菜好吃呢！若不是早年被贪官害了，何至于沦落到那腌脏地方去！”
“这就够了。”张黛放下碟子，抬眼看向吴娘子，“既是有本事，又何愁经营不下去？”
“这，世子妃您不懂”
“我不懂做生意。但我懂因果报应。”张黛打断吴娘子的话，“这世道对女子来说太过艰难，掌柜的肯从那烂泥里拉拔她们一把，乃是大善之行。先祖曾说，善因结善果，所以，名声会有，银子也会有。”
她说得太认真，那张极漂亮的脸上也满是真诚，吴娘子不觉看呆了去，心底竟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也许，她说得是真的呢？
正这会儿，陈玄自外头进来，恭敬禀报道：“世子已到楼下，请您一道回府。”
张黛朝他颔首，站起身从袖中拿出一块巴掌大的腰牌递上，对吴娘子道：“柳家那边掌柜的先不必担心。城东锦绣阁的东家与我父亲有旧，他那儿会收些手绢荷包之类的小玩意，这段日子，你可以先与他联系。”
吴娘子呆愣着接过腰牌，也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会儿，直到外头有人来报信，说是英国公府的车驾已经走远了，那玉露团的方子世子妃不肯收下，问她该如何是好，她才缓过神来：“世子妃不肯收便罢了，去把娇娇儿她们叫过来，我有话要说。”
何大人说，这位世子妃是个有本事的，又有英国公府保驾护航，也许，当真能为她们挣得一条活路呢？
不管如何，她总得先把手底下这群姐妹给安抚好，叫她们不至于慌不择路，平白染上麻烦。
今日没什么客人在，招待的事儿交给跑堂的小子，众女娘们进了天字号雅间，听吴娘子一通话说完，顿时搂成一团又是哭又是笑，“姐姐既是这般说了，咱们姐妹几个定要立起来，好好儿的挣出一条活路，可不能叫那些个怀了鬼胎的称心如意！”
有人抹着眼角泪花，呜咽道：“多亏了世子妃肯出头，到底还是女人懂女人，那些个官老爷从来只在乎自个儿，其余人的死活一概不管”
“哎，”吴娘子拉住她，“这话，往后就不要再提了。咱们只管做好手头的差使，这段日子生意不好，你们就先跟我一道学着做做绣品，世子妃与城东锦绣阁的东家有几分旧情，我一会儿便去一趟锦绣阁，与他们掌柜谈一谈，总能先挨过这段日子。”
众女娘们无不答应，左右只认一句话，往后这会丰楼还是她们的家，谁也不许走浑路子。
吴娘子这边悲喜交加，张黛那边却是一片平静。
太后心慈，可怜那么多人被贾清妄念害的丢了性命，便做主请了大相国寺出面做了场法事，既是超度这些无辜之人，也是给天下百姓祈福。
正好这案子还要收尾，皇帝干脆把这差使一并交给陆夷简去办。既是领了皇命，那便一点儿也怠慢不得，他今儿一早天不亮便出门，后头又忙着给案子收尾、替人敬香祈福，折腾大半天，到日落西山才得以脱身，期间水米未进，因此人看起来有些蔫蔫的。
“你进阴阳司的事儿圣上那边已经吩咐下去，五日后，过了休沐就能去任职。不过，那四位小天师里怕是没有人愿意接你这块烫手山芋。便是进去了也只能像外门一样，做些跑腿的活计。”陆夷简乏累地捏着眉心，“我让人给唐致明带了话，你在司内若有什么，可以找他商量，切莫冲动行事。”
阴阳司分内外，天赋高的、得人赏识的进内门，又按各自所擅长的东西分别归于四小天师手下担任相师，这四小天师的位置并不固定，若有人能在三年一轮的考核里胜过原先的小天师，那这位置自然得换人来坐。
不过这都是旧话了。
自十年前开始，阴阳司内门便被世家牢牢把持，四小天师的地位更是无可撼动，其余人想分一杯羹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点，张黛早已经有所了解，她点了点头，“放心，我办事最是稳妥不过。”
陆夷简嘴角微抽，“但愿如此。”
他眼底分明透着不信，张黛瞧见了也只当没瞧见，只问道：“这案子了结了，那姓秦的小天师退出阴阳司没有？”
陆夷简垂下眼，“秦家与尉迟氏关系匪浅。秦晖是受尉迟廉提携才走到如今的。上次你们打赌的事，尉迟家已经派了人进宫向圣上说了，秦晖只是为维护阴阳司众官员，这才口不择言。圣上不好太过追究，只罚了他半年的俸禄。”
张黛可惜不已，“早知如此，我便不费心和他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