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失而复得,宣平侯老夫人一时老泪纵横,揽着儿子重重拍了好几下:“你素日里最是心软,那些个天杀的狐媚子不知打哪儿染了不干不净的东西,自己作死不说,平白带累了你!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你阿爹交代?”
宣平侯起身就朝着自己阿娘跪下,消瘦的脸上挤出几道痛苦之态:“儿子不孝,让阿娘担心了!”
宣平侯老夫人弯下腰去,母子俩搂成一团哭得泣不成声,全然不顾在场还有如此多的外人。
这厢哭得差不多了,石二娘子又不知打哪儿钻出来,娇娇怯怯地朝庆王世子拜下去,只说多谢庆王世子殿下救了自家阿兄,自己一个弱女子无以为报云云,宣平侯老夫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拉着庆王世子的手又是一通千恩万谢。
“他们都道世子您是个顶好的,又是菩萨坐下的金童托生,与王爷是一脉相承的良善,老身从前不懂,还当他们是妄言,如今看来,外头那些说得可都是实话!”
庆王世子连连说着不必如此:“圣药本就是父王为保万一才求来的,用在侯爷身上,正为合适。父王常说做人要心怀善念,多行善举,所以老封君和二娘子不必客气。”
“好孩子,好孩子!”宣平侯老夫说着,目光落到后头的张黛身上,眼底尽是遮掩不住地怒火:“我们家如今比不得从前了,孤儿寡母一家子,谁看了都能欺上一回,这样救命的圣药,多亏了是您和王爷才舍得拿出来,换做那起子心眼小的,别说帮一帮,只怕还要传出些离谱至极的话去,平白污了我们侯府的名声他们才安心呐!”
才刚她在外头清清楚楚听到了张黛的话,这会子看张黛,她只觉得这女娘简直不知所谓,竟敢当众口出狂言,真是一点儿世家大族的样子都没有,怪道是北地来的,一点儿规矩也不懂。
宣平侯老夫人这番指桑骂槐太过明显,以至于屋内众人顿时心有戚戚,这两边得罪了谁都不好,他们还是不开口为妙。
这会儿众人目光不觉落在张黛身上,这位世子妃才露面,就先后得罪了秦小天师与宣平侯老夫人,也不知她要如何脱身?
张黛却好似未听出来有什么不妥,瞧见众人看向她,反倒是笑起来,对宣平侯老夫人说道:“老封君所言甚是,总有些心眼小的人胡乱说话,好心当成驴肝肺。是该注意着些才对。”
宣平侯老夫人皮笑肉不笑:“世子妃倒比外头传的更伶牙俐齿些。”
“您过誉了。”张黛微笑颔首,无论宣平侯老夫人说什么,她永远都是一副极淡的神情,两回合下来,宣平侯老夫人便没了耐心,干脆只与庆王世子说话,全当没有张黛这号人存在。
她这位老封君都如此,这又是在他们府上,其他人更是不好多言,先上前恭喜宣平侯身子康复,又与秦晖一道商量起接下来的驱邪阵法该如何布置。
夏公公倒还算客气些,歉疚地朝张黛拱了拱手,又瞄了眼宣平侯老夫人。
他不过是个奴才,这会子自然不好接话。宣平侯老夫人在圣上跟前也有几分脸面在,她是主家又是长辈,真倚老卖老说上张黛一通,谁也不好和她唱反调。
张黛明白他的难处,只轻笑着摇了摇头,又仔细看了眼宣平侯的神态,这便悄声出了屋子。
陶泓紧随其后,不忘替她打抱不平:“您好心提醒,他们非但不谢,还反咬一口!真是狗咬吕洞宾!万一您说了对呢!”
张黛道:“我说的对错并不影响,她不过是不希望我说那番话、不想别人注意那句话里的东西罢了。”
倘若真替儿子担心,就该排除一切疑难才对,毕竟宣平侯这“病”来的莫名又突然,这次好了,万一还有下次呢?
可宣平侯老夫人却听也不听,只一味责怪她,这未免太可疑了些。
“您说的那番话?”陶泓低低重复两遍,忽而站住脚,“您说了七年前”
七年前,宣平侯府临近孙家大奶奶院子的那棵梧桐是七年前种下的,宣平侯夫人是七年前嫁过来的,宣平侯身子康健的脉案也是从七年前开始有的
怎么都是七年前!
张黛赞赏地看他一眼,旋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陶泓立刻抬手捂住嘴。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正院门口,张黛回头看了眼,几只水碗照样纹丝不动放在那儿,天蛛丝已经从四面八方将水碗盖在其中,看起来牢不可破。
两个小道童刚忙完手中的活儿,这会儿正靠在栏杆前低低咬耳朵:“那圣药当真那么好?都快赶上仙丹了!”
“我看不仅有圣药的功力,咱们费劲心思弄了这阵,多少也起作用了吧!”
“这从哪儿知道去!哎,不过,咱们摆阵,怎么不见那位侯夫人?”
“听说她病的极重,他们府上昨儿乱成那样都不见她出院子,可见是不好了。”
两人脑袋越凑越近,正嘀嘀咕咕说得入迷,忽而被眼前出现的一张漂亮脸蛋惊得往后跌坐在地。
“小道长。”张黛朝他二人笑了笑,“敢问宣平侯夫人的固魂术是哪位做的?”
两个小道童认出这是那位与秦小天师‘不共戴天’的世子妃,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扭扭捏捏不肯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