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他又轻轻吸了吸鼻子,只是本该清润的嗓音也好似沙哑了些,“能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本以为再不能有团聚之日,可大哥应是没死,如今家中,就只差大哥和五哥了,大哥下落不明,五哥身在医庐,
但总归比起从前,已经是好上太多太多了。
少年又是破涕一笑,只觉心中似是在翻涌什么,然后又看向了言卿那边,
“妻主……”
柔和的嗓音,温温软软,却好似比起平时多了许多难以言喻的意味,好似那些心防已彻底瓦解,心防全面敞开,正在迎接她的入驻。
也是真真正正的,把她放在了心上。
只是对此言卿却没怎么注意,因为早在刑狱之中,她就已经决定了一件事。
她回头看向江斯蘅,这些人之中她和江斯蘅最为熟悉。
“你帮我看着点岑巡察她们,千万别让她们苏醒过来,否则她们有信香,你们几个容易吃亏。”
“那您呢?您这是要去哪?”江斯蘅急忙问,
而言卿眸中一片冷寒,“祥林,江祥林。”
说完她又看向江孤昀。
“这件事原本我答应过,要交给你处理,但是我现在已经等不及了。”
“我想反悔,我想尽快解决,你觉得呢?”
她问完,却见江孤昀一笑,“与您一样。”
他更擅迂回,三思后行,以求万无一失。
原本想顺藤摸瓜,查清楚祥林给这些妻主娘子下‘一寸灰’的事情究竟是出自他本心,又或者是旁人的授意。
而若是旁人授意,那人又是何人,又究竟居心何在?
可是此次刑狱走一遭,关于夜莺那些事,言卿着实受到了不少冲击,深深为那个人而感到不平。
但其实对比江孤昀,她所受到的那些冲击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佳人已逝,恩人已死,但活命之恩,筹谋之恩,那人从前处处皆是为了帮衬他江家。
从前在医庐,那位姓叶的药童曾感到震惊,为何一寸灰消失不见了,按理这位妻主也该死了才对,可为何这人分明中过一寸灰,却又活了下来?
江孤昀想,他或许能明白一些。
因为那一寸灰确实带走了一个人,也确实带走了一条命。
那些恩情比天重比海深,他江孤昀便是心性薄凉也从不愿忘恩负义。
所以事到如今,他能为那位做的并不是很多,但是至少,查清那人的死因,接替那人尚未完成的遗愿,这理当是他分内之事。
哪怕那所谓夜家的灭门惨案,他也只是道听途说,哪怕对那人的了解,也并不是很多,哪怕这件事情,远比他想为江氏宗族谋一条退路还要艰难百倍。
可若无那个人,或许他们兄弟一家再无聚首之日。
单只是为了这,都理当拿命去偿还,又怎能去惧怕那所谓的风险。
恩,就是恩!与风月无关,
就只是因为那个人,对他们有恩。
…
早已是万籁俱寂,村子西边有个寒酸简陋的破房子,这破屋烂瓦藏于夜色,并不显眼。
此刻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几人正捧着一张图纸在灯下研读。
这图纸上画的是几条地龙,入冬的日子已经近了,言卿之前曾提议盘炕,不止江家那边把这当回事,这消息也传入老族长耳中,许多族人都在琢磨这事儿的可行性。
眼下祥林这边便聚拢着几名闲来无事的族人,几人共用一盏烛灯,正凑在一起商讨个不停。
“祥林叔,那言小娘子说的当真可行?”
“去年十三太爷就是因为冬天下雪被冻死的,还有安福叔家里的小娃,也是被冻僵了,好像是伤了腿,至今腿脚都不大好。”
那些人人围着祥林坐成一圈儿,不远处还摆着一个用来取暖的火盆,有人搓着手,将手掌对准了火光,好歹也算沾点热乎气,勉强也能暖暖身子。
祥林挠挠头,然后瓮声瓮气说:“那言小娘子是从幽州外头过来的,兴许是见多识广?但按这张图上画的,估计确实是可行的。”
“等明儿天亮,咱就试试,左右也不耽误啥,咱都一把子力气,不就和点泥,再垒几块砖而已。”
这时有人说:“说起来都一整天了,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但没看见言小娘子,就连昀哥儿、蘅哥儿,他们也不见了,也不知是干啥去了。”
祥林神色一顿,然后问:“……不见了?咋回事?难道又出啥事了?”
那族人说,“谁知道呢,不过今儿老族长让我去给翎哥儿送东西,我看见只剩小六翎哥儿一人在家,我倒是想问,可翎哥儿那性子你也知道。别看岁数小,但有时候一些事做的是滴水不漏,就跟羲哥儿昀哥儿似的。”
“所以我就琢磨着,没准是言小娘子交代过?”
那人又寻思片刻,才说:“估计也不算啥大事吧,这几日风平浪静的,真若有啥大事,肯定早就把老族长给惊动了。”
祥林听着这些没再说话,又过许久才收起了那张图纸说:“行了,少想那些有的没的,我看时候也不早了,都回去吧,明儿还得继续干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