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光昏暗,此地照明全靠那些油灯火把,毕竟是位于山体之中,地底之下。
然而此刻,这房屋之中,江虞羲一脸的恍惚,
江雲庭不知他大哥为何如此惊愕,但他一琢磨,
是了,
在此之前,他们这些人,不也跟大哥一样?
以为自家那位妻主就只是一位来幽州配种的平民妻主而已,谁知竟然有着那样的来头,竟远比那些所谓的勋贵还要尊贵!
王长女,可不单单只是王长女而已,更是来日女君!
没错了,大哥的惊愕一定是因此而来。
只是转念一想,江雲庭的心情又有点沉重,
“其实一开始,我们这些人,曾以为她是那位王次女夜莺,不过后来似乎是因为那位十九叔跟二哥说了点什么……”
“前阵子青山那边发生了一些事,有人灭了磐石村……”
“当时妻主的反应不太对……”
“所以二哥心里就有过几分猜测……”
江雲庭试图讲清楚那些来龙去脉,想起当初言妻主曾为莺王女立过一座衣冠冢,以及那位言妻主曾讲过一个故事。
一只兔子,一只鸟儿,
孪生姐妹,夜卿夜莺。
只是他口笨舌拙,让他冲锋陷阵自是不在话下,既可刀刀毙命,也可一杆长枪杀千军万马,
可若是让他叙述这种事,实在是太过难为他,他甚至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觉像是一团乱麻,比起排兵布阵还要复杂得很,
“……所以,这也只是孤昀的推测而已?”
忽然听大哥这么问,江雲庭愣住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对啊,”
江虞羲又问:“可曾去与那人对峙?而那人又可曾默认?”
江雲庭又是一怔,“这……”
这些事儿,说起来,他们之间,好似全是心照不宣?
而江虞羲见此,不知怎的,又是一笑,
接着,他才又问,
“……夜莺人呢?那位莺王女,如今又何在?”
江雲庭愣了愣,而后,那份因久别重逢,而带来的满腔澎湃,就这么骤然回落了许多。
他抿了一下嘴,似乎一下子想起了很多,
想起当初那人看似残暴,但曾保住他一条命,也想起那人从前所背负的诸多误解,至死都没能洗清,
可恨他们这些人竟还视那人为死仇,哪怕是有诸多隐情,哪怕是因一叶障目,哪怕他们这些人当时并不知晓真相,
可那份沉重的愧疚,却再也无法去弥补,
也是过了许久,他才闷闷地说,“莺王女……夜莺,已经死了。”
“大概是两个月前,死于蛊毒,当时正值十月深秋。”
“……十月,深秋……”
江虞羲徐徐一垂眸,又再度笑了笑,“我要是没记错,谢羲和当初出事时,也是十月,也是深秋。”
他那嗓音似乎再度沙哑,那神色也晦涩了许多,
而后又徐徐看向门窗外,见窗外有烛火,那些昏黄烛火在风中摇曳。
忽然就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
那时候因夜王产女,一举双姝,曾祖父在得知消息后,便立即派人秘密将他送出幽州。
初见小卿是在姐妹二人的百日宴上,一个生来冷清,不喜宾客的喧嚣吵闹,于是微微地蹙上一下小眉头,
就只是那么大点儿的一个小女娃,却已有了几分来日清冷矜持的模样。
而另一个则是嘻嘻哈哈,一见人就高高兴兴地咧开小嘴巴,露出一口粉粉嫩嫩的小牙床,乌溜溜的葡萄眼看似古灵精怪,总是咿咿呀呀地冲人吐着口水泡泡,一瞧就很是闹腾。
后来又过了几年,依然是双子峰上,昔日的两位小王女已经稍微长大了一些。
某个午后,在一处山丘之上,夜卿当时坐在他身旁,清冷的小脸儿本是那么青涩,又那么稚嫩,可那双清澈的眼睛,却映照着满山秋色。
他们两个一起看向远方,山野之中荒草丛生,那日天是灰的,风也刮得很大,可那山野之中奔跑着一抹红裙身影,那人肆意顽劣,放起一只纸鸢,
嘻嘻哈哈地一边跑,一边回头笑,
当时谢羲和也在,那一年谢羲和也才刚满八岁而已,俊逸出尘的小郎君一袭白衣,却任劳任怨地追随在那位红衣王女身后,笑得有些无奈,却还是张开手,倾力护着,叮咛着,让那人慢一些,当心脚下。
那日他和小卿,就那么看着远方二人,小卿手里拿着一卷兵书,用那青涩稚嫩的嗓音说,
“昨日王父传我去书房,他说,他让我选,这个王长女,我是否真心想当?”
“从我出生那一刻开始,很多事就已经被安排好了,仿佛是命中注定,”
“没人问过我是否愿意,就那么擅自为我决定了一条路,就好像你一样……”
秋风扶起她额前的碎发,依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可那双清澈至极的眉眼,却没有半分幼女的纯真,
反而好似一眼寒泉,像双子峰上的寒泉秋水。
她说,
“我不知父王为何要这般问我,或许是一时心软,又或许是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