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夜王府的一位幕僚说,
“此子心计太过可怕,生来便懂如何践踏,权谋心术在他看来也不过尔尔,”
“虽是聪慧,但也太过桀骜,自诩不凡,也因这份不凡而轻贱万物。”
“与他以沙盘演练排兵布阵,他只冷淡地瞟上一眼便可轻易翻盘,”
“但最终结果却是敌我双方玉石俱焚,哪怕已有胜算,却还是葬送了所有士兵将领的性命。”
“且事后与他复盘,他对此竟毫无半分悔改之意,也无半分怜悯惋惜。”
那位幕僚曾问他为何如此,
他分明可以不废一兵一卒,于那场沙盘演练中获取胜算,为何偏要如此极端?甚至在演练之时让所有人赴死?
而当时年仅七岁的江虞羲曾一脸嘲讽,冷淡,讥笑着说,
“左右也只是一场演练,本就是假的,并未真正伤于谁性命。”
“更何况,”
“这人世本就如此,便是再如何挣扎反抗依然永远无法逃脱强权制裁,除非能推翻女帝暴政,使这江山改头换代,然而妻主娘子的信香却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我等男子生来便已是这般宿命,既早已跌入深渊泥足深陷,又何必为那些残暴之人护佑江山?”
那时的江虞羲心无大义,心中无善,他玩弄生死,玩弄人性,也玩弄于人心,
旁人的生死离别苦与他何干?他目空一切,他心中也并无任何坚守,无任何向往,
有人反驳他,说他从前在幽州,许是因幽州情况特殊,因此他所见的妻主娘子皆为残暴,但并非世间娘子皆是那副模样,
可他却又说,
“我所言这些,并非是因我与那些妻主娘子打过什么交道。”
“好人虽有,但却太少,”
“这天下之间为恶者太多,为善总比为恶难。”
“朝廷辜负我淮西江氏,上任女帝对我曾祖父鸟尽弓藏,”
“曾祖父为官清廉,在任期间曾屡次为民请愿,为这天下苍生谋求福祉,奔波无数,”
“可我江氏一族落难之时,曾祖父落难之时,那些人又何在?”
“又有多少人曾浑水摸鱼,曾落井下石?”
“而既然这天下人早已行辜负之事,那我又为何要为了那些人,那种人,去汲汲营营筹谋于一生?”
当时那位小郎君笑得荒诞,许是觉得这太过荒谬,
夜王等人所坚持的一切,在他看来太过愚蠢,没任何意义。
这天下之间有太多人在他看来完全不值得,那些人便是活着也如脏污恶臭令人作呕,让他去为那种人拼死拼活,怎么可能?
他顶多是独善其身,不去伤人,但真若逼急了,便是反了又如何?
这便是江虞羲,年仅七岁但亦正亦邪,嘲讽天下睥睨天下,便是这大好山河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不值一提,
曾经长达一年之久,他这性子没少令众人头痛,
而那时每当他闲来无事,摆脱了谢清儒的循谆教诲,甩开了那些幕僚的百般说教,便去找那位尚在襁褓的王长女说说话,
有时是一把抢走人家小夜莺拿在手里的拨浪鼓,趴在王长女的摇床旁摇晃着小鼓逗人家,
又或者是直接把王长女抱起来,举起来,揽在怀中,放于腿上,让人家靠在他怀里,
第一次有人为她摇鼓,是他,
第一次有人喂她吃糖,也是他,
第一次被人偷走,被人藏在怀里悄悄带去山下看市井繁华,还是他,
在她懂事之前,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思虑着该如何教导她克己自制,如何使她斩灭天性无人欲,如何约束她言行,如何使她成为一名手握重权登临高位的女君,
也只有那个年仅七岁的江虞羲,带着她上山下海,
只有他,想让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
小孩子就是该哭则哭,该笑则笑,就像她那个孪生妹妹夜莺一样,
而在此期间,江虞羲也曾说,
“你那王父脑子进水了,你夜王府那些幕僚也全是儒酸!”
“他们做他们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好,可为何偏要让我与他们一样?”
“本就道不同不相为谋,为何偏得让我认可他们,成为他们?”
“说到底天下苍生关我什么事?不曾予我半分恩,却想让我以命偿,那些大人的自说自话实在是让我很烦躁。”
“甚至还有你,”
“小夜卿你与我同病相怜,你也与我一样,可你现在还不懂,你还太小,还不明白,你我都是生来就已被人规划好一切,”
“他们称这为宿命,可这宿命又是何等的荒谬?”
“世间又有几个小娘子,会如你这般?”
“尚且在襁褓,摇床旁摆着的不是拨浪鼓,不是那些哄小娘子开心用来逗趣的小玩意儿,而是一本又一本的四书五经,与你讲兵法奇谋?”
“也不想想你才多大,又究竟能听懂几分?”
“他们所做的一切,一直是扼杀,一直是剥夺,扼杀你我天性,剥夺你我选择,”
“但又有谁曾规定?你我二人生于这世间,就必须听凭他们的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