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先躺会儿,这里地方小,我们去客厅坐一坐。”
石佳杰说了一声,一群人呼啦一下全走了。
听着一墙之隔热热闹闹,蒲香躺在床上,看着上方白色的天花板。
房间的味道不好闻,床上的被子也裹着一股味。
蒲香躺了一会儿,撑着坐起来,喊了儿子进房间。
“这被子都没晒,现在外面有太阳,你拿去晒晒。”
“地上桌上全是灰,找个抹布和拖把,都擦一擦,拖一拖。”
“还有卫生间,去看一下马桶和水龙头能不能用,要是坏了就赶紧换。”
“等下去买个电动轮椅回来,拿回来这个手推的不方便。”
她一样样交待,石佳杰的眉越皱越紧。
“妈,这些都不急,等会儿让我爸慢慢弄就行了。”
石大富的大姐石珍珠跟着一起过来的,听完就伸手拉石佳杰,嘴上说:“你妈说的这些事,我们来弄就行了,你回来开车累了,赶紧休息会,别管了。”
石佳杰说了一句“那就麻烦大姑了”,顺势就要走。
“石佳杰!”
蒲香冷着脸喊住他,“你爸和你姑是什么性格你不知道?我养你这么大,让你干这点事情,你都不愿意?”
换个时间地点,蒲香也不会这么和儿子说话,孩子也是要自尊的,当妈的硬是拿着家长的姿态也不好。
但今天,她不知怎么就控制不住。
石佳杰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在他妈这里听到这样的“重话”,愣了一下,表情变得不太好。
石大姑“诶呦”一声,便挡在了前面:“弟媳妇,你这话说得,还和孩子发什么火,佳杰去陪你爸说会儿,这里我来弄,晒晒被子这些,大姑还能弄不好?就你妈挑剔,太讲究。”
蒲香就看着石佳杰,看着他被轻轻一推,就推出去了。
这一天人再没进过屋,被子更不可能有人去晒,屋子也没有人收拾。
蒲香这一晚没睡好,到后半夜都还睁着眼睛,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石佳杰难得回来,小时的玩伴约了他出去吃宵夜。
难得老婆孩子没跟着,他也放松一下,蒲香听他晚上八九点出的门,一直到后半夜一点多才回来。
听声音,送他回来的是石文雅的儿子石成成,两人都喝得醉醺醺的,说话断句都感觉在冒着酒气。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上午下午?中午再吃一顿?”
“别了,今晚喝得还不够?下次吧,回去我要开车,也不能喝酒,明天中午我在家里随便吃点就走了。”
“那行,你妈在家,有你爸照顾,你也不用担心。”
“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楼梯上摔下来都没摔死,老太婆命硬着呢,啧!”
“还气呢?你妈挺好了,给你买房买车的,还替你带小孩,哪像我妈,一个农村妇女,我结婚她都拿不出钱来。”
“好什么,挣多少钱都掩不住身上农村妇女的味儿,土得人受不了……我家还是全靠我爸当家做主,我妈她就一天到晚瞎折腾些有的没的,也没折腾出什么名堂来,连在家做个家务都能摔下楼梯,又不是让她干多难的事情,一个没用的老东西,就会拖累子女,她这一摔,我多出多少事情来,我老丈人丈母娘都是高档人,知识分子,本来看我就是乡下的,现在好了,又来这一出,他们嘴上没说,心里还不知道怎么觉得我这边靠不住呢,摔这么半身不遂,还不如直接摔死干净,自己也省了受罪!”
“说得也是,瘫床上苦的是伺候的人。”
“我爸也是命不好,娶了我妈,两人性格根本就不合,他们这辈人,盲婚哑嫁,婚姻不幸福也忍着不离婚,这么熬下来。”
……
两道声音听着都是带着八、九分的醉意,但,酒后吐真言。
蒲香的一颗心,现在已经不是发凉了,是麻,是木,是绵绵密密地疼。
她这一辈子,到底是活了个什么?
吃喝上学,买房买车,哪样不是她拿的钱,到头来,这家成了全靠石大富这个狗男人。
这狗男人欠了上百万的赌债,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她给平了!
一辈子活到老没上过一天班,挣过一块钱,懒得虫都要爬出来了,竟然成了命不好?
家里关起门来的那点破事,别人不知道,石佳杰能不知道?他爸这辈子最能耐的就是搭姘头了!
蒲香活到65岁,才发现朝夕相处的儿子是个“残疾人”,智障加睁眼瞎。
第二天家里又是进进出出一堆人,蒲香冷眼看着被围在人群之中的儿子,事业有成,春风得意,足够在村里显摆了。
这妈,也确实没什么用处了。
人走的时候,石佳杰进屋说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走,没有半点不放心,毫不拖泥带水。
亲戚、邻居都散了,石家安静下来。
蒲香是晚饭的点见到林美华的,石大富的现任姘头,不声不响进了家门,进了厨房,开始洗洗切切,做起了晚饭。
俨然是这一家的女主人。
蒲香的晚饭过了饭点也没有人端进来,倒也不算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