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瞧着。
关乎性命的事一件一件地任人做主,想也不想就傻傻把自己卖掉。为数不多的心思只用在研究这些无关痛痒的小动作上,捕捉到一点不确切的影子,就先雀跃地,自顾自的摇起了尾巴。然后再傻傻把自己卖掉。
纪安也不再说,用拇指揉弄一遍他的唇,才喂下一枚。祁洄望着她,眸里的涟漪更甚。涨红的唇微启,吞吐着热气,继续黏糊糊地,来她指尖衔走金鳞。
回程同样花了一周的时间。
第二天的时候沈兰就醒了,呆怔怔地瞅了沈念安好几眼,就慌忙抱紧他又哭又笑,情绪太激动,差一点又昏过去。
一边是重逢,是新生;一边是分离,是腐烂。金喻恩被囚在小小的铁笼中,和她已经腐烂的父亲,一同从海底回到了他们的家。
离开之时,与回归之时,处境已大不相同。那些历经了十数年,被隐藏在暗处的实验资料,通过媒体,传向了世界各地。事件中的人,一个死了,一个苟延残喘。只有金迩在纪安的逼迫下道出了实情,成为唯一的自首者。
但相信的人有,不信的人亦有。
外面仍在下雨,黑色的雨。
出了海,纪安开车载着那个铁笼,进入沉沉的雨幕之中。到了空旷的地方,车后的帘幕掀开,露出蒙在里面的铁笼。一直以来,那些无从近身的黑雨,终于有了机会,从纵横交错的铁棍之间的空隙,飘飘扬扬地落下来。
她的身体燃起来。像指间雪茄的一口烟,像金炉檀木的一节香。金喻恩第一次感受到粘液的滋味。
雨落在干裂的唇上,没有滋润,反而灼出更多的裂痕。好渴。
…水。”
车停在雨中,被雨水漫灌。
纪安独自坐在旁边废弃的屋檐下,在漆黑的阴影中,注视着铁笼里的变化。没有多久,这片荒芜的废墟来了几个孩子。他们用捡来的头盔、铁桶,护着自己的脑袋,身上也是乱七八糟顶了些铁皮或是不合身的防护服。有三四个,经过车,愣了愣,就喊“有人被困在里面。”有一个大胆凑近,用那双缩成鱼目的眼睛,努力盯着金喻恩稍微变了样的脸,喊:“还活着,快,给她挡一挡。”
他们东拼西凑匀出了一片铁皮,罩在了铁笼上方,挡住了侵蚀的黑雨。有几个推了辆两轮的木板车来,有几个爬上车厢,合力把铁笼搬下来,搬到木板车上。
一行人,护着铁笼,推着木板车走了。
纪安起身,慢慢跟在后边。
那些孩子推着铁笼去他们残破的屋子里,用残破的屋顶替金喻恩遮挡。屋子里挤着不少人,大部分是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异变。他们都是没了家,在这抱团取暖的可怜虫。
他们围过来,用木棍伸进铁笼,小心挑开金喻恩身上已然腐烂的尸体。因为有尸体压着挡在上面,她被雨淋到的地方很少,大多在脸部,目前只长了些泳瘢而已。
“太好了,她不严重。”
检查了金喻恩的情况,几个孩子高兴不已。“诶,你还好吗?”
鱼目女孩尝试和金喻恩对话。
………水。"金喻恩沙哑的喉咙挤出一点声音,被雨灼伤的眼睛,仰望着铁笼外模糊的人影。
“她要喝水!”
“快给她倒水!”
一个缺了口的碗,盛着有些浑浊的水,从铁笼的空隙里递了进去。等了半天,看她还没有接过去,一个孩子就疑惑地提了提她软绵绵的手,惊讶地说她不能动。
他们就找了个小勺,费劲地一点一点喂到她嘴里。干涸的唇终于被润泽,眼睛也被润泽。
“还喝吗?"女孩端着碗又问。
金喻恩喉咙里又死劲挤出一个字"……水。”但这回,勺子没有再递进来。
金喻恩朦胧的视野中,看到一张又黑又白的纸怼过来,耳边,是纸张晃动的脆脆的声响。
有亮光。他们拿破烂的镜头对着她。
“看清楚上面写的了吗?"女孩举着纸凑到她面前,“你帮我们签个名……”想到她的手不能动,又换成另一种形式:
“你同意我们给你摁手印,那碗水就都给你喝。”围在铁笼边的小孩们齐声再问“要水吗?”看不清,金喻恩的喉咙里只有一个字:………水。”“录下来了吗?"孩子们兴奋地跳起,“她同意了。”“妈妈有救了!"鱼目女孩连连对金喻恩磕头,“谢谢你谢谢你!”“我们也有救了!"小孩们全都非常感激,个个争先恐后地喂金喻恩喝水。一碗水喂完,又是一碗。
然后,那个破烂的板车,载着金喻恩,还有几个严重异变的人,奔往最近的医馆。
他们一窝蜂挤进去,高高举着刚才录下来的视频,还有那一份盖着手印的自愿书,说:
“帮我们做手术。”
“她是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