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江都县柴火通明。
铁匠们爬着梯子修缮城门,木匠通宵达旦地赶制拦路拒马,城内百姓成群地凑成一堆,佝着腰低着头嘀嘀咕咕,嘴中不断重复念叨着几个词,“要微笑,要热情,要好好忽悠。”
衙役和府兵们也挤在一块儿,其中一个府兵满脸严肃的咧开嘴角,被他的头头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脑壳,“你好好笑!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因着上次那山洪之事,如今的江都县百姓可谓是上下齐心,十分有凝聚力,对梁知府更是充满了盲目的信任,即便觉得知府交代的事情有点子奇怪,甚至有点子坑人,但当官的肯定比他们这些没读过书的老百姓聪明厉害,听着照做就对了!
翌日,第一波来自东边县城的难民最先抵达江都县。
本以为江都县也会像其他县城一样大门紧闭不欢迎他们,却不料,那两扇城门不仅大大敞开,甚至有不少老人和妇人站在阴凉的城门下,手臂挎着的草篮子里装满了米面馒头。
她们扬着笑脸朝他们热情地挥手,“老乡来了啊!哎哟,一路上饿坏了吧!这老天真是不长眼,快快快,赶紧进来吃点馒头垫垫!”
淡淡香味的馒头味儿飘散而来,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难民们不禁咽了口唾沫,暗道这江都县果然有足粮,他们这次来对了!
“大家快进城啊!进城就能吃饱肚子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难民顿时朝着城门一拥而上,更是有人直直冲着那些挎着草篮子的老人和妇人跑去。
他们实在太饿了,太想吃馒头了。
却不料,突然有两路府兵冲出城门持刀上前,威风凛凛地挡住了他们的路,手中的长刀在炎热的太阳光下折射着冰冷的刃光,吓得他们连忙后退。
这是干什么?
难民们先是有些害怕,接着又开始变得悲愤,他们狠狠瞪向那些府兵,对他们阻拦进城感到恼怒不已。
不是说能进城吃馒头吗?为什么不让他们进?
本来就饿得要死,这一路逃难又累又热,连口水都不舍得喝,现下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却不让进城,难民们的心情也开始暴躁不安起来。
正欲上前理论,突然见那为首的府兵头,凶威的脸庞扬起一抹勉强又不自在的笑容,他指着旁边两侧的方向,尽量用昨夜才学会的温柔声音,掐着嗓子提醒道,“先登记路引,再进城。”
难民们不明所以往旁边一看,这才发现两边摆了不少木桌,木桌后面都坐着一个年轻容貌的学子,执笔等待着记录这些难民的临时路引。
为了快些进城,难民们连忙跑去那些木桌前,将自己和家人来自哪里,又叫什么名字说给了对方。
学子们将这些记录下来,将这份临时路引递给了对方一家,一旁巡逻的府兵则是边巡逻边扯着嗓子循环喊道,“收好路引,没有路引的人吃不到馒头也没地方睡觉,收好路引,没有路引的人吃不到馒头也没地方睡觉……”
难民们:……
好奇怪,这个调调儿怎么听起来像是在诅咒。
于是默默收好路引,生怕别人抢走。
第一波难民有近两千的数量,依次有序地进入了城内,一进城就看到两边的地上用油纸堆满了馒头,十几个看起来像是杀猪屠夫的壮汉,站在老人和妇人的身后,露着略显凶残又“扭曲”的笑容看守着这些馒头棚。
若不是城内有百姓,他们差点怀疑自己饿得头晕眼花,误入了什么匪徒的山寨。
老人和妇人们将两个馒头塞进难民手中,热情道,“老乡!吃好喝好哈!一会儿去城里头逛逛,虽然也没啥可逛的,但是可以多和俺们县的人聊聊天,散散心!”
难民们接过馒头,便开始狼吞虎咽,丝毫没注意到江都县的百姓们热情得有些过分,匆匆点头应下便朝城内走去。
城内确实没什么好逛的,街上没什么商贩,甚至因为山洪的再度倾袭,街上角落里有很多残垣污垢都还没有收拾干净,不过倒是有不少百姓游走在街边,看到人便热情得挥手上前,“老乡,这一路上受了不少苦吧!你放心,来了咱们江都县,就当自家一样,知府大人一定会给你们安排好活计,让你们能够正正当当地赚干净钱、吃干净饭!”
难民们被他们的热情弄得头昏脑涨的,“啊?什么活计啊?什么钱?不是给粮吃给地种吗?”
他们是东边县城来的,那边因为玉稷山挡了江水又不下雨,土地已经旱死了,以往逃荒,他们去了新的县城,大多都是去领几袋赈济粮,有手艺的就去谋个营生从头再来,没手艺的便去开个荒地继续种粮,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会被遣返回家。
这年头,农民们手里头都没几个钱,只要有地种,能吃上饭能熬过冬季就行了。
可听这江都县百姓的话里头,似乎是说可以干活领钱的意思?
“哎哟!老乡!我们这边的地还不能种呢!都被水淹着,得晒干了才行!”村民摇头笑道,“甭操心那个!有咱们知府在啊,饿不着你们!毕竟咱们知府呀,那可是被山仙护佑的人!”
山仙?什么山仙?
难民们正疑惑,便看到有几个面红脸润的小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