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师孔叹息道,“秦地多年战乱,富户们为了避难,多把家当往这西安城里搬,因此存粮颇多。可是愿意捐献的甚少。” 李布环顾四周,见其他官员离的有些距离,这才敢开口,“大人何不派士卒去催粮。”言下之意是,软件的不行可以来硬的。 冯师孔又一声叹息,“那样的话,闯军没来,西安城就先要大乱了。老夫不好逼得太紧,只能靠循循善诱。对了,你那首《与冯公西安绝笔》写的甚好,我已经差人誊抄后,张贴于城内各处。晚些时候我将那些士绅们都叫到巡抚衙门,我再多多劝劝他们。” “属下知道了。” 李布自然是明白冯师孔的难处的,和孙传庭差不多。既怕祸及家人,也怕祸及自身。干的出格了,即便守住了西安城,也会被秋后算账的。其实这些都是表象,根本原因是--他们都不可能与自己所在的圈子切割开,因为他们本就是从那个圈子里成长起来的。 冯师孔忙着要筹集粮草,急匆匆赶回了巡抚衙门,将余下的巡查交给了李布。 冯师孔一走,这一行人中,军务上就是李布最大了,毕竟他已经被委以节制诸将。李布俨然已是此时身后这群人的龙头。 李布把张三醒和李四悟叫上前,让其他人远远跟在身后。 “老张老李,你们肯定也藏了不少家底。”说此话时,李布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两。 “这个嘛,都是合法经营所得。” “对对对,都是符合大明律的。” “不用怕,我又不打你们的主意。我就是好奇,你们为啥宁愿选择李闯,也不选大明朝廷。” 李布其实是知道大致原因的,但还是想听听当事人们自己的说法。 “哼!”听到李布这个问题,张李二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张李二人也是谨慎回头,确认身后众人离得远,才敢放开说话。 “大明初建的时候,官员俸禄之低,李大人可知晓?” “这個我自然知道。七品县令一年大概才80石。” “李大人果然博古通今。那想必也该知道,80石对一个县令来说能干啥。县令尚且如此,县令之下自然更不必说。” 李布语带调侃,“80石能让县令全家吃饱饭,还能经常吃肉。” “十年寒窗,千里当官,就为了吃口饱饭?朱老头当我们都是傻子呢。” 李布接过话,“而且,俸禄还有部分是发大明宝钞。” 张李二人更加激动,“没错,什么大明宝钞,简直狗屁不是。拿张纸上面写点字,就敢当真金白银花。官府采买时花纸做的大明宝钞,收税时却不认这张纸。普天之下,历朝历代,哪有这般荒唐无耻的。” 张李二人这番话倒是说得没错,李布了解这段历史。大明宝钞发行时,是没有准备金的。没错,比后世的美元还无赖,美元好歹还知道要捆绑石油。一种没有价值锚定的货币,其实就是废纸一张。因为,没人向你保证这张纸能换些什么。而更加无耻的是,官府拿大明宝钞去民间收购物资,但收税的时候,就如张李二人所说,却不认自己发的宝钞。 这种做法明显是违背经济常识的,就是赤裸裸地摆明了要剥削普通民众和士绅。 张三醒指着城中一处连绵的宫殿,“李大人,你再看看那秦王府。” “他老朱家的人生下来就能锦衣玉食,这秦王府里藏了不知多少米粮,伱见他装模作样拿了多少出来。” 听二人提到秦王府,李布想起来冯师孔提到过,刘之祺儿子卖粮这事,背后有秦藩的势力,那刘之祺多半和秦王府有勾连,这又是一个极大的隐患。秦王是天下第一藩,无比尊贵,自己要是惹上他,只要西安城还没破,捏死自己就是捏死一只蚂蚁。不凭别的,就凭秦王府在这里十几代人的经营,且还有目前掌握的天量财富。 更主要的是,李布清楚。秦王杀自己是没有任何负担的,杀了就杀了,冯师孔那种讲究君君臣臣的人,不敢也不会把秦王怎么样,顶多就是言辞激烈的弹劾。而要是自己宰了秦王,那冯师孔一定会宰了自己。 更何况李布如今手上没有半个自己人。自己手上节制诸将的权力,是冯师孔授予的,这个权力在李布漏出谋反意图时就会失效。因为李布手上的权力来自于大明的皇权,他不可能用皇权赋予的权力去反对皇权。所以,即便李布想动手,也没那个实力。 李布望着远处占地极广又气象宏伟的秦王府,语带讥讽,“你们说,要是西安城被破了,那秦王会被怎么处理。” 张李二人幸灾乐祸,“他的远亲福王,不是被做成了福禄羹吗?李大人,你到时可要分一杯羹?” “如此令人作呕的东西,李某可咽不下去。” “咱两到时可得捞块大的,我等祖上没少被秦王府欺负。” 李布明白,大明朝宗室和士族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从洪武朝的肆意压低官员俸禄,到后来的宗室侵占士绅土地,双方的矛盾就没有调和过。 洪武朝时,把官员俸禄压得极低,甚至只有唐宋时的零头,贪墨超过六十两,就要被剥皮萱草。可是,老朱对自己儿孙呢,那是相当慷慨。亲王一年光俸禄就一万石,再加上赏赐和田亩收入,随随便便就能搞个两三万两。亲王的儿子再封郡王,一代代封下去,虽然爵位和俸禄都会逐级递减。但最低也能捞一个奉国中尉做做,而奉国中尉一年俸禄有两百石。 李布感慨。也就是说,只要是老朱家的子孙,生下来就比七品知县明面上俸禄的两倍还多。而七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