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猫猫头大概自己也知道自己狼狈得很, 捂住了脸缓了好一会儿,这才红着眼眶看向了狱中那人。 “公达何至于此?” 他一路上想了很多,怎么放狠话, 怎么教育不听话的大侄子,结果真到了眼前却变成了这样一句软乎乎的问话。 荀攸温声道: “皆是攸之错。” 他伸出了手,想要去抚慰一下外头比他这个牢狱之人显得还要狼狈的小郎君,待看到自己手上的灰迹时才想起狱中不洁, 他若无其事的想要收回手,但手腕已经被外头那人抓住了。 荀晏委屈得不行,把荀攸的手抓出来, 恶狠狠的把这只手当作擦布,往自己脸上狂蹭。 荀攸眼睁睁看着本来就已经够狼狈了的小叔父被他手上的灰尘蹭成了一只花猫,而那人自己还一无所知的模样。 要不要告诉他? 荀攸思考了一秒还是选择沉默是金。 隔壁牢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咳嗽, 半晌才有人慢悠悠的说起话来。 “未想如今还有人来探望,咳,都是将死之人罢了。” 那人的声音透出一种不详的死气与讥讽, 但听起来却很是熟悉, 像是以前在哪听到过一般。 荀晏下意识的多走了两步, 荀攸本欲阻拦,却终是面露不忍,没有动作。 隔壁牢房中有人依墙而坐,有气无力的抬头看向了荀晏,见到来人后微微挑眉, 显然是认出人来了, 只是他并未有所动作, 只是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荀晏却是感觉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那人与荀攸穿着相同的囚服, 只是看上去却很是不好, 脸颊凹陷,身形都撑不起衣裳,瘦得几乎脱了人形,而看这人的五官相貌,竟正是曾经见过的何颙何伯求。 荀晏一向不喜欢这人,觉得他拐带大侄子,但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他印象中的何颙永远是精力充沛的,腰间悬剑,时时刻刻要出去搞事的模样,而不是如今了无生气倒在这阴暗潮湿的监狱之中。 他学医多年,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何颙面上泛着死气的青意,他的眼中不再有求生的光芒,和曾经见过无数的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人一样,他已经时日无多了。 荀晏低头看见了地上摆着的饭碗,里头是满满一碗的麦饭,虽然粗糙,但想来狱卒是并没有亏待他们的。 只是这碗饭看上去并没有动过一口。 他俯下身端起了碗,说道: “先生为何不用饭?” 何颙懒洋洋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后撇开了头。 “颙不受嗟来之食。” 他淡淡道。 “活着才有希望。” 荀晏低声道。 何颙第一次认真看向了他,随后嘲讽般的笑了起来,这个素来豪爽的名士如今笑起来却像是厉鬼一般,高高凸起的颧骨泛着不详的红晕。 “钟家的小郎君,”他刻意加重了语气,“莫要多管闲事,还是回家好好待着吧。” 荀晏沉默了许久,终是放下了碗。 “先生保重。” 他说道。 他回到荀攸所在的牢房,揪着人的袖子不肯放,细细询问他近日处境,吃了多少,先前何颙的模样终究是令他更加不安了起来,荀攸知他心中不安,一一如实答道。 但荀晏左看右看却觉得大侄子肯定受了大苦,他第一眼就看出来大侄子瘦了许多,本来漂漂亮亮的人都仙风道骨起来了,这牢房里环境这么差,哪是人过的日子! 他气得眼眶又红了,吓得荀攸赶紧岔开话题,免得又要面临小叔父眼泪汪汪这种重大难题。 问了一堆琐事后,荀晏才低声说道: “晏听闻长安狱守卫森严,狱卒轮班多有讲究。” 荀攸一瞬间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这瓜孩子竟想着劫狱,他神色严肃的握住了荀晏的手,微微摇头。 荀晏正欲再言却被他打断。 “攸在狱中并无不自在,何况董太师明察秋毫,想来攸不日就将获释。” 形容有些狼狈的年轻人云淡风轻的说着这般违心之语,仿佛他所站的地方并非这阴暗的牢狱,而是哪处书院之中。 不日就将获释? 荀晏一愣,他陡然想起了一些可能。 昔日司徒王允曾与叔父谋划刺董一事,最终未成,那如今伍孚刺董一事中,王司徒又知道多少?他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以长安城守卫之森严,郑泰却能够逃脱,若是没有王司徒相助,恐怕他们这些参与之人一个都逃脱不了。 公达这般肯定他必然能获释,会不会是因为他认定王司徒近来必有所动作? 荀晏感觉自己像是想通了什么关键,他恍然看着荀攸,心下却少有的有些轻松,他揪住了大侄子的衣袖,认真说道: “公达放心,晏会为君奔走,以求早日获释。” 一见面就哭唧唧的小叔父突然活了起来,还一脸我全知道了你且放心的神色,荀攸却全然放心不下,他甚至有些胆战心惊,想问一句你究竟明白了什么? “莫行多余之事,攸自有退路。” 他低声说道,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软乎乎的小叔父一脸乖巧的点了点头,踮起脚来给自家大侄子整理了一番有些凌乱的头发,看到人重新变回了整齐的模样才放下手来,心下却是泛起一丝酸涩。 他软软的说道:“公达放心,狱中艰难,还需容忍一时,晏改日再来探望。” 待我剁了董卓那狗贼来探望你。 离开前荀晏揪住了那狱卒,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那狱卒偷偷咽了口口水,总感觉今天身上格外的凉快。 “君切莫亏待吾友。” 他说着,一边将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塞到了那狱卒手中。 狱吏一摸,这里头不是钱币,摸着手感大抵是金银,他忙露出了笑容。 “怎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