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郡, 张邈正一脸阴沉的坐在上首,堂下那形容清正的文士正在侃侃而谈。 “今雄杰并起,天下分崩, 君以千里之众,当四战之地,亦足以为人豪,而今反制于人,不以鄙乎?” 如今天下大乱, 群雄并起, 你张邈昔日也是豪杰, 那曹操都尚且在你之下, 如今你却反而成了曹操手下一个太守, 受制于人。 “陈公台, 尔欲何为?” 张邈一语叫破那人的姓名, 语气冷淡。 陈宫一笑,随后图穷见匕: “今州军东征,守备空虚,吕布壮士, 骁勇善战, 若迎之共牧兖州,则大事可成矣。” 青年文士的声音清亮而悦耳, 但这一番话却叫张邈心中一悚。 “不可!”他几乎没有细想便反对了,“孟德乃我亲友至交, 我——” 他话到一半却骤然停下, 神色阴晴不定, 似乎正在纠结些什么。 陈宫见此却露出了然之色。 “府君, 曹袁乃一家, 如今府君遭袁绍所恨,又曾与吕布有所交,曹操,狡诈之辈也,如边文礼一般的名士也是说杀就杀了,府君当真安心?” 他如此说道,话语中丝毫未见对先前侍奉之主有半分情谊在。 此前吕布依附袁绍,助袁绍击败黑山贼,然其骄矜有过,自恃有功,终为袁绍所恨,只得连夜逃离,曾路过张邈之地,两人把手共誓。 这件事不知如何为袁绍所知,张邈与袁绍本就有隙,如此旧仇未平新仇又起,袁绍几次令曹操杀张邈,曹操皆不从,以张邈为至交。 若旁人只是如此听闻,恐怕只会感叹曹操张邈情谊深厚,世所罕见,可身在其中的张邈在感激之余,却只有深深的恐惧。 他如今的苟活似乎全都维系于曹操对他所谓的情谊之上,可情分之类的东西,如风中浮萍,无根之末,如今曹操势大,他的性命全在其一念之间。 可谁能容忍自己的性命全都维系于那飘渺不定的情谊上? 张邈从弟张超此时也站了起来,显然心中想起了同样的忧虑。 “兄长!公台所言有理,请兄长深思。” 张超急言道,丝毫不掩饰面上急切之色。 张邈闭上了眼睛,面有纠结之色。 他想起了袁绍几次令曹操杀他之事,想起了曹操与兖州士族的多次争执,最后想起了那死得突然,转眼之间就没命了的边让。 谁能知道,他会不会就是下一个死得突然的边让。 他霍的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陈宫。 那青年文士颔首了然一笑,俯身行礼,眼中却殊无笑意。 他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曹孟德已非他心中那位贤良之主,那他便换个人来当这兖州牧。 不知……曹操得知此事,是否也会惊恐,如文礼那日惊恐的神色一般? ———— 鄄城,正值白日,衙署内吏卒皆各有其事,忙碌不堪,但倒也安详。 有一脸憔悴的年轻小吏悄悄摸到了那位形容气质宛如神仙中人一般的司马面前,满面尴尬,不知如何开口。 那姿容如玉的青年人放下手中笔,温和的看向了那小吏,不因他位卑而轻视,只是如常问道:“何事?” 他心中却隐有所猜测,这人瞧上去眼熟,似乎是先前清恒带在身边安排做事的。 “司,司马,可知荀君何时能归来?”那小吏哭丧着脸小心翼翼问道,“荀君所留之法,我等尚未熟习,恐怕还得请教。” 荀晏自发现了那处坞堡后,便隔三差五往那儿跑,如今干脆直接住那了,也就隔一段时间从鄄城运些粮草过去。 他是潇洒了,虽说只是换了个地方加班,但鄄城原先在他身边做事的文吏却是如遭雷劈。 尤其是他身边亲自教导的.52GGd.几个文吏,他那日给曹操画了张大饼,但凡事总得有来有回,他便欲绘制冀州全图以相赠,只是制图一事繁琐,许多地形都需人力亲自观测,非一朝一夕可成,便是现今许多州治的舆图那也都是宝贝,轻易不得动。 他自衙署中挑了几位精通算术的文吏,教予那制图六体,可光是搞比例尺就把自诩精通算术的老手整懵了,结果这老师倒是天天不见个人影,留他们几个待在绘图屋里长蘑菇。 “清恒先前所言,应当明日便归,”荀彧说道,神色中也颇有些歉意,毕竟也是自家幼弟不牢靠搞出来的事,“不若君等暂且留于此地,近日兵册堆积甚多,还需劳烦。” 那小吏受宠若惊,连忙回礼,言及份内之事。 程立从门口走过,见此不由闷笑着进来。 “文若这从弟倒是有趣,怕是不愿埋首案牍,这才外出,不过……若非将军所托,立亦愿往。” 他打趣道,神色中倒还真有些期盼。 “仲德好生清闲。” 荀彧叹道,面上似是抱怨,但心底却少有的有些放松。 程仲德此人,才能是有,若非有才能,曹操也不敢放心令他一同守鄄城,就是这人也不知为何,都年约五十的人,竟也一副吊儿郎当的散漫模样,成日里想着转职武将。 也不想想都这把年纪了,真上阵冲杀出了个好歹怎么办。 程立却是摇头。 “张孟卓遣使有事相告。” 张邈派来的使者名为刘翊,是一名看上去普普通通,老实本分的士人,他安安静静的进来,众目睽睽下倒也不生怯,仍然淡定自若。 “吕布将军愿助曹使君共击陶谦,宜供其军食。” 刘翊低眉顺目,语气毫无起伏的说道。 这人长得确实不打眼,但他的话却叫在座诸人皆摸不着头脑。 吕布?这吕布怎么就突然冒出来,跑出来要帮助府君一同攻打陶谦了? 这大概也算……好事? 有文吏这般默默想着,一边悄悄的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