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以北, 此时一片黄土尘沙飞扬,一望无际的军队浩浩荡荡的在平原上排开,那是整个河北的主力大军,如今他们聚集在一起, 声势几乎能让当世任何一个诸侯都感到恐惧, 以及对自身的质疑——真的有人可以抵抗数量如此之多的大军吗? 袁绍召集精兵十万,骑万匹, 欲南下攻许。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太好的时机, 麾下反对与曹操进行大规模战役的幕僚谋士众多,包括许多的河北士族, 过惯了安逸日子,许多人进取外伐的心也淡了。 中军帐内, 袁绍一如以往听着下首谋士互相争吵着,大抵还是为着该不该攻许。 沮授、田丰认为不应该正面打,他们认为连年攻打公孙士卒疲弊, 如今袁绍据四州之力,应该外结英雄, 内修农战, 以奇兵侵扰曹操,用疲曹之计慢慢削弱曹操。 郭图、审配则又是积极的主战党, 他们认为如今袁绍兵力远超曹操, 如今不早日图取,就怕日后生变, 应该趁着优势期迅速攻伐。 一群德高望重的名士你一嘴我一言的好不快活,直到田丰拍案而起。 这位年事已高的文士拄着杖, 俨然是一派要撩袖子的气势, 不过他自然不可能真的当堂干架, 他看向了上首的袁绍。 “明公,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何以胜之,”他沉声说道,“刘备之死,众心不定,天下英雄皆愤懑于此事,以为明公无容人之能,青徐尚且岌岌可危,何必此时出兵?” 听得此事,袁绍又不由得扶额。 刘备之死确实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他没有理由去杀刘备,他本欲利用此人侵扰曹操后方,以拖住曹操兵力,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人竟然那么快就死了,而且千不该万不该的是,他死在了他的大儿子派去的刺客手下。 不论这件事究竟是不是袁谭做的,起码如今世间都是这样传的,乃至于刘备义弟都如此认为。 当全天下都认定了一个事实,那真正的事实是如何又有谁在意,又有什么用? 更何况同样遭到刺杀之人尚且有那颍川荀氏之子,乃至于豫州士族皆为之震动。 他本是相信长子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可连日来不断有下属因此事谏言,言语之间看似求情,实则暗贬袁谭,连带着他自己都产生了些许不确定。 这般想着,袁绍不由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我意已决,元皓不必多言。” 田丰却没有接着袁绍给的台阶下去,他不视袁绍有些不耐的眼神,反而是站直了身子,继续说道:“曹操善用兵也,众虽少,亦不可轻视,如今将军据山河之固,何不施以疲兵之计,不出三年,必能克之!” 说罢他深深长揖,“释庙胜之策而决成败于一战,此非稳妥之策,还望明公决之。” 话落,帐内一片寂静,文士们或是抚须或是饮茶,皆一言不发,内里却暗藏心思。 只能说田元皓不愧是有着‘刚而犯上’这般评价的人,他这般毫不给情面的谏言已经有多次,只是先前还是私下里,如今已经闹腾到所有人面前来了。 袁绍的面色已然冷淡至极,正欲发作,却见田丰身旁一直闭目养神,极少掺合这种争吵的荀谌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向他拱手示意。 “明公,别驾之意不无道理,”他开口如此,袁绍面色微变,却见他转口又道,“只是青徐之事亦不能忽视,刘玄德虽死,其势犹在,其人虽不如明公,可亦乃当世英雄,难免其余部不会为其报仇,昔日刘虞薨,其众起事为旧主报仇之先例犹在……” 田丰陡然明白了他想要干什么,方才升起的一丝感动一下子退散,他横眉竖眼想要打断,只可惜那年轻人半点机会都不给他,加快了语速便说完了后面的话。 “不如暂遣田别驾往青州,以佐大公子。” 荀谌终于道出其所想。 左右田丰固执己见,待在这儿只能捣乱,不如外放叫他干别的活去,也少在面前添不自在了。 田老先生当即腰不酸腿不软了,扔了拐杖急道:“明公!荀军师此言差矣——” “此计甚妙。” 袁绍却打断了他的话,他的视线徘徊在二人之间,荀谌见此一如以往垂下眼眸,容色出众却少言寡语,这位颍川大族出身的名士素来低调,低调到有时候争来吵去的袁氏文臣武将都会忘记还有这么个人。 可实际上这却是个由不得小觑的人,甚至于袁绍最先能得到冀州这片根据地,其功大部分要归于他,光凭助袁绍夺冀州这一策,他在袁氏臣中的地位便不可撼动。 袁绍指节轻点着桌案,他掩袖咳嗽了几声,再抬起头来时已无犹豫之意。 “我儿年幼,若二位先生愿佐之,乃是大幸。” 此言一出,满堂名士皆是愕然。 荀谌之意不过是打发田丰一人去青州,可袁绍这话,却是想要叫二人一道离开。 袁绍主力在冀州,欲与曹操决战,而青州又是另一方战场了,如今之意……再结合荀谌本人一直有些微妙的身份,兄弟皆是曹操重臣,侄儿在益州位高权重,可真是叫人不得不多想。 荀谌神色不变,心中也有一丝惊愕,只是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他顺从的接受了袁绍的调遣。 接受如何,不接受又如何? 虽然袁绍多年来待他不薄,但终究是渐行渐远,不似年少时交好,荀氏一族的立场早已明了,尤其是举族搬回了颍川,族人皆入仕曹魏,纵使袁绍不提,心中也总会有些芥蒂。 他待在河北主战场上,虽被称上一句军师,看似清贵,实则常常会被有意无意的排斥在核心决策圈以外。 袁绍早已不耐听这些人吵吵闹闹、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