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县的城墙已经被连日加厚、加高, 城外郊野的粮食房舍也被一一除去,若是有人来攻打,那便无法从这儿获取任何的物资, 这便是坚壁清野, 一种看似消极, 实则极为有用的守城之法。 自从那位军师到来后,本来闲散的防御系统被以一种榨干所有潜力的方式调动了起来, 每个人都必须待在自己应该待的岗位上,就如一件精密的机器一般。 忙里偷闲时, 那些小吏官兵也会感慨袁绍身旁随便来个人都不是简单的,就看这位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荀军师, 瞧上去没什么战绩也不怎么被重视,但办起事来也是利落的很。 就是人有些奇怪。 那位军师可以与一切他想要交好的人相处和睦,他像是天生有这种能力, 但他往往都是兴致寥寥,相比起与他人寒暄更喜欢一个人独处,甚至到了一种可以称得上孤僻的地步。 可能有才能的人都有些怪癖。 门外走过的侍女这般想着, 她望了眼安静的内屋, 门外的侍从即刻冷漠的看向了她, 她不敢多逗留,捧着手上活计便匆匆离去。 而此时那位从邺城而来的, 有些奇怪的荀军师正独自一人端坐在内屋,屋内暗沉沉的, 只有一盏小灯幽幽照亮了他的眼前。 他的面前同样简单, 昏黄黯淡的灯火下是一个沙盘, 一张挂起的舆图。 沙盘是平整的, 一如青州一望无际的平原, 遥遥的几座城池隔江相望,他的指尖虚虚划过这几座城,最后落到了北海东边的齐国。 今早有报,关羽一军已入齐国侵扰。 随后他又看向了自己目前所处的北海。 他慢吞吞放松了一直挺直的、看上去就很累人的坐姿,有些闲适的撑着下巴。 他的对面空无一人,但他却像是看到了有人正坐在他的身前,执起棋子欲与他对弈。 ……或许不能说是对弈,荀谌想着,他那小弟只擅长五子棋和飞行棋,其余最会的竟还是雕刻棋子,把不务正业发展到了极致。 自从昔日冀州一别,有多少年未曾相见呢?三年?四年?还是更多?他有些记不清了也不愿去细想。 只是曾经的他也没有料到,再次相见却得是在这般场面下。 一个未必成功的猜测,让他诈出了这位堂弟确实亲赴北海,只可惜负责那一处埋伏的将领不愿听从指令,白白浪费了一处兵力。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能够亲赴战场,想来也未如某些流言中所言那般病势沉重…… 随后这位宽袍大袖的文士起身推开了屋门,屋外是匆匆而来,还没来得及歇上一口气的将领。 “南匈奴的兵到了?” 荀谌问道。 “是,末将已令其首领南下断徐州粮道。” 青州的兵力并不充足,远没有徐州那边想得恐怖,他们相当一部分的兵力都被调去黎阳了,所以徐州缺骑兵,他们也缺骑兵。 但他不可能这个当口再伸手向袁绍要,所以他选择走自己的一些私人路子,从并州那儿借了些匈奴兵来支援。 ——并州虽然名义上是袁绍的地盘,可大多数地盘还是处于无政府状态,那儿充斥着大量内迁的南匈奴、游荡的鲜卑人……袁绍还没有空来收拾他们……以至于里面还不知不觉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人物。 “还有一事,”那将领顿了顿,接着说道,“大公子快归来了。” ……袁谭确实正在回来的路上。 他干了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他像个害怕父亲责备的黄毛小子一般急匆匆想要回到父亲的身边,向他诉说一切,向他澄清自己。 显然袁绍并没有时间关注他儿子那一些青春期敏感心思,但他自己走到半路突然醒了过来——如果他现在回去,袁谭想着,他必然会被父亲狠狠的责备,责备他擅离职守,这是绝不应该的,他会更加令父亲失望。 他需要做的不是这些,他需要再次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有足够的才能,证明自己可以帮到父亲,他还是他最优秀的儿子。 于是他转头又跑回了青州。 他还没有失去先机,父亲派来的谋士将时局稳固的很好,荀谌坐镇前线,田丰保守后方,虽然他们二人都不可能调动大范围的军队。 田丰很高兴,就像是看到老板家的大儿子幡然悔悟重新做人了,然而他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那大儿子急不可耐的想要做出点什么,来证明些什么。 “只需断其粮道,徐州不日便得退兵,敌退我进,何愁不胜?” 他说道。 袁谭反问:“大人之意本非固守,田公年长,莫非已失进取之心?” 田丰一愣,面色陡然便冷了下来,他本是性情刚直之人,连袁绍都敢怼,对方也还不是待他客客气气,结果这回竟是被主公之子内涵了一番。 他想了半天,又不想和小辈对骂,又不愿受这委屈,所以他重重冷哼一声,甩袖离去了。 秋日之际,千余匈奴骑兵顺河而下,在无垠的平原上策马驰骋而去,浩浩荡荡的青州兵渡河而来,百姓无不恐惧。 虽然这般说来很奇怪,但事实似乎确实是这样,相比起徐州的敌人,他们更加恐惧青州本家的军队。 不论是关羽亦或者是那位徐州刺史,他们的道德标准总归还在线,攻城便是攻城,不会烧杀抢掠,这在战役的层面上是没有必要的妇人之仁,但在百姓的层面上却是少有的仁慈。 而袁谭的军队则更像是标准的乱世军阀,愈发沉重的税收、肆无忌惮的军官、没有节制的获取补给……一定要说的话,这才是正常的行径。 而在几乎同一时间段中,也有一伙人正在准备渡江。 他们自冀州的方向而来,只有数百余人,衣衫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