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已逐渐进入炎夏, 天色阴沉,空气中闷热不已,一如河东一触即发的局势一般。 “荀清恒其人, 卫君以为应当如何处置?” 范先放下了酒樽, 如此问道。 此处正是卫固的府邸, 画梁雕栋, 府上有仆数百,豪奢至此,旁人却是司空见惯。 卫固皱眉不语。 那位御史中丞的到来不在他们所有人的预料之内, 也令他心中隐隐有所不安。 “此人如何携兵入境, 我等竟是全然不知, ”他低声说道, “观其所携部曲千余人,并非少数。” 范先同样心中犯起了嘀咕, 这等局势下, 突然多出来了一股势力, 而且很可能是曹操所派遣来的,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在高干郭援数万大军的威压下, 河东不知有多少大族已经暗中与并州冀州通信, 有臣服之意。 “我观之……”范先眼眸闪烁, 面露狠意,“不如杀之,以免扰局。” 卫固有些惊愕的抬头, 旋即摇头。 “不可, 万万不可, ”他连声说道, “范君过于着急, 此人为曹公心腹,又身出颍川大族,杀之后患无穷。” 范先话出口便觉不对,这会听得卫固劝说也只能长叹一口气。 “曹公于河东插手不多,荀清恒此来必是为了高干西征一事,送他北上抗敌便是了,输赢暂且两说,只是……” 他坦诚说出心中忧虑,“只怕他看出河东人心不在曹,有意整治。” 如今的河东太守王邑乃北地人,治理河东多年,对于他们这些本地人而言,自然是喜欢这位太守的——因为他不大多管闲事。 这代表着大族的发展可以少受许多制约,某种意义上实现了河东人治河东,平日里自然太平无恙。 卫固饮尽杯中酒,金樽清脆一声放在了桌案上。 “想来明府应有所决。”他说道。 —————————————— 荀晏下马的时候一个趔趄,险些狼狈的扑倒在地,一旁典韦似是早有所料捞住了他。 待得眼前黑雾散尽,他才扶着典韦的手臂低声道了声谢。 他感觉自己现在已经东南西北不分了,方才在堂上还能认出哪个是王邑都算超常发挥了。 他苦中作乐的想着。 王邑为他安置的住所堪称豪奢,不过刚跨入舍中,两列身披薄纱,身姿曼妙的侍女便齐齐向他一礼,又有端着盥洗器皿的侍女向他迎面走来。 荀晏眼尖瞅了一眼,感觉她们穿得挺贵……以他的审美大概只能敏锐观察出价钱高低。 他有些不适应的后退一步,随后挥退了这些人。 他是真的没怎么见过这般土豪气势的阵仗了,他家和曹老板有一点是相似的,他们都提倡节俭,所以这般景象几乎不大会在许都发生。 ……如果发生了曹操大概最先跳脚——他自己都那么穷了,凭什么你就富了。 待得终于背部触碰到了榻上,他几乎控制不住的想要昏睡过去,只是现在却不是个休息的好时机。 荀晏用力掐了掐自己掌心,对典韦嘱咐道:“赵将军安置好人马后,叫他来见我。” 那壮硕的汉子点头应是,却没有立即离去,转而温声道:“荀君不若先睡上一刻,我待会来叫你。” 荀晏胡乱点了点头,也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只是睡得也不安稳。 河东的形势比他想的还要差一些,不过是方才堂上一面,就让他看到了许多问题。 与他当年前往泰山赴任不一样,他并非来河东赴任,但如今河东的局势更加紧急,也尤为重要…… 赵云进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隐隐暗下,室内寂静无声,他往前看到了榻上蜷缩成一团的人。 似是睡得不安稳,眼睫不停颤动,在眼睑下洒下一片青色,显得面色愈发苍白而疲惫。 他哑然,他自是知道这一路来有多赶,换作寻常人估计都要瘫上一阵子,更别提一个身体本就不怎么康健的人。 “子龙将军?” 榻上的人倏而含糊出声。 屋外的侍从恰巧送来饭食,荀晏叫他们多上了一份,自己则懒洋洋的披上了外衣,对着面前的汤饼发呆。 汤饼热气腾腾,肉香浓郁,边上还配有炙肉果蔬,在这会儿绝对算得上豪奢了,他嗅着香味感觉胃腹里都绞了起来。 行军路程中多是啃干粮咽糠咽菜,赵云见状也不客气,干脆与目前的主君对坐开始吃饭。 荀晏发呆完毕,他慢吞吞的舀了一勺肉汤,含在嘴里半天才勉强咽了下去,他实在不想折磨自己,干脆放下了木箸,撑着头欣赏小赵将军的俊美容颜。 说不准还下点饭。 “荀君?” 小赵将军迷茫的抬头。 却听面前人似是梦游一般呓语道:“将军姿颜雄伟,见之难以忘怀……” 赵云被他这直白的赞美惊得呛住了,连连咳嗽好几声才止住,他开始想到底是谦虚几句还是假装无事发生。 面前的人已经自然而然的揭过了这茬。 “恐怕后面有诸事须麻烦将军操持了。” 连日赶路后整个人都焉了的郎君低声说道。 赵云想了想,放下了手中木箸,正色说道:“河东豪强猖獗,尤以卫氏、范氏为最,太守尚不可制,君侯一来便得罪其一,并非好事。” 尤其是河东陷入混乱,要抵抗郭援高干西征军,仅凭他们手中这些部曲,又或者是钟繇与长安的兵力,恐怕远远不够,还需借助外力。 “得罪便得罪了,”荀晏笑了笑,仍是不以为意的模样,“心不在此,纵是讨好又有何用?” “郭援半月连下河东六城,若有抵抗之意,何至于此。” 赵云默然,随后又道:“进城前,云观城外有民兵数千,训练松散,战意寥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