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两人都振奋了起来,寻找更舒服的施力方式,不在意紧贴了对方。 “咳咳咳……” 越来越多的泥土落在薛白的口鼻里。 “把脸捂上吧。”青岚道。 黑暗中,她用手推开薛白,把身上的束带解下递给他,然后把彩间裙撕了,系在脸上。 又许久,薛白加大动作,拿木钗卡在盖板与缸口之间看能否撬动盖板。 小心翼翼地施力。 盖板有了不意察觉的晃动。 “再拨麻绳,我撬了。” “好。” 终于,他们在盖板上方弄出一小条缝隙。 “啪。” 忽然一声,木钗还是断了。 “你找。”薛白把手里的半截木钗继续插进去,艰难地用手指捏着它撬。 青岚连忙去摸另外半截,手在薛白身上一阵摸索,喜道:“有根木棍!” “别拔。”薛白恼火道。 青岚轻拔了两下,愣了愣,悻悻作罢。 又摸索了一会,她很小声地道:“找到了。” “撬不动了,我们刮吧。” 两人只能抬着手,一点一点地刮着上方缝隙里的泥土。 泥土落了他们满身,又被他们抖落在缸底。 进展很慢,过程很久。 他们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双腿纠缠,上半身紧贴着,手只能绕到对方背后才能艰难地刮到上方的缝隙。 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漫长,浑身都酸得像要断掉。 分明是大冬天,缸里却越来越热,两人的汗水流在一起,沾湿了下方的落土。 渐渐的,身下的落土已很厚,被他们用腚压实,大缸里的空间越来越小。 盖板却还推不动。 “抖土。” 不知过了多久,薛白感到身上泥土的重量,喘着气说道。 青岚却没配合抖土,整个人摊在他身上,似乎已经晕了过去,不时抽搐一下。 薛白头昏眼花,手指已无力,一着急,半截木钗也掉了,黑暗中摸不到。 他敲打着盖板。 泥土簌簌地往下落,但已抖不到身子下面,于是渐渐湮没了他们交缠盘绕的腿,湮没了他们的腰。 当落土快埋到胸腔了,薛白感到内脏被人攥紧,难受、无力、意志不清。 窒息感涌来,他终于绝望,想要放弃。 忽然,他如同恢复记忆般,在脑中看到了一些画面……平康坊中的雕栏画栋,脖子被人狠狠掐住,他拼命挣扎,却只能对视到一双惊惧的眼。 是惊惧。 凶手在害怕什么? 之后是瞬间的昏迷,他再努力回想,已只有来自后世的薛白的记忆,以及强烈的对死亡的恐惧。 猛地,求生的意志驱使薛白奋力一撑。 “簌簌簌簌……” 土落如雪。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薛白脖子上。 他不由一个激灵,猛砸盖板。 “嘭。” 如同已经微弱的心脏猛地又跳动起来。 “嘭!” 随着一声大响,有微微一点光亮透了进来,在原本深邃的黑暗中如同米粒,无比珍贵。 “嘭!” 米粒般的一点亮光被晕散开来,成了一缕晚霞。 薛白感到有只攥着他五脏六腑的手开始慢慢松开,吓得他不敢乱动。 他想到了方才窒息时的回忆,忽感迷茫。也不知自己是活在天宝年间的少年,濒死时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还是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占据了这具身体? 庄周梦蝶,是耶非耶? 无论如何,得努力活着。 薛白喘息着,鼻翼不停张合,汗水滴在青岚披散的青丝上。 “呼……呼……” 青岚也在喘息,睁开眼,仿佛大醉了一场,醉醒在这晚霞里。 ~~ 晚霞撒在一尘不染的长廊上。 台阶前,李静忠扫净了红色袍衫上的雪、脱下沾满泥泞的靴子,上廊,趋步到后院一间厢房。 厢房中陈设简单,却摆放雅致,浮着轻轻的馨香。 一个中年男子正负手站在窗前赏雪。 他未带幞巾,显出了半头的白发,佝着背。 只露背影,便给人一种无尽的疲惫感。 “殿下。”李静忠俯低身子,轻声唤道。 李亨不答,喃喃自语着低吟道:“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 他长叹了一声,白气消散在了晚霞里,深情而无奈。 李静忠目露悲意,道:“已将人安顿好了,老奴寻了个僻静地方,必不会让人打搅。” “务必照顾好她的起居,衣食用度不可短缺。” “请殿下放心。”李静忠道:“重要的是,殿下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切莫悲而伤身。” “岂不悲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李静忠把身子俯得更低,郑重其事地宽慰道:“殿下非俎上之鱼,乃潜龙也。” “呵,潜龙,连最后一点体面……” 李亨说着,忽哽咽住。 有泪滴落在窗柩上,一只手握上去,手指愤而捏着红木,因太过用力而指尖苍白。 “连最后一丁点体面他都不肯给我,两度逼我休妻,教天下人如何看我?!” “殿下。”李静忠轻喝一声,道:“请殿下隐忍……毕竟,总不至于有寿王丢人,更不至于有废太子等三人凄惨。” 李亨一时无言。 李静忠清了清痰,脸色愈悲,眼中却隐隐流露出了振奋之色。 “今群奸眼瞎,误将潜龙认为蛇,打蛇不死。待来日潜龙腾飞,必将荡此群奸!” ~~ 晚来天又雪。 雪落在院中的梅枝上,落满长安城,以及城郊更远之处。 杳无人烟的一片野地里,突响起了一声怒吼。 一小片雪土被拱了起来。 有只手从中探出,其后,有人艰难地从土地里爬出。 如同一只卑微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