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槐闻言也是一喜,顾不得和胡老三计较,朝远处的土坡上望去。 果然就见到远远升起了白色的旗纛,和左营的大旗甚是相近。 白色的旗帜之下,是一队身着白色衣甲的骑兵。 隔的远了,看不清人脸,不过隐隐可见这些人手绰大弓,与闯军骑兵的服色大相径庭。 张大槐高声叫道:“大伙儿都长点眼!这不是咱们左营的人!” “不是咱们的人?那就是敌军了?” 剩余的几个人都吃了一惊,纷纷看向张大槐。 “看样子,似乎也不是敌军。” 张大槐沉吟了片刻,打量着周遭的友军的动静。 许多人都注意到了土坡上的异动,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 本来有些人已经卯足了劲,准备着朝城门楼冲锋,此时也都停下了脚步,等着身后中军的传令。 然而所有人都失望了,战鼓迟迟没有响起。 等到的,只有一阵阵冷风。 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张大槐心中开始不安了起来。 这样的情况,若是大明官军,早就下了撤军的信号。 但自从他加入了闯军之后,还从来没遇到过主动撤军的情形。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就在一炷香之后,战鼓声先是响了三声,接着连续响了起来。 这是进军的命令! 这是不惜一切代价冲锋的命令! 所有人都沸腾了起来,甚至顾不上阵型,踩着满地的尸身朝着城门奔去。 张大槐正要给自己的部下下令,回身却见主帅的大旗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更是不安。 眼看着身边的胡老三往前窜了好几步,张大槐忙拉住了他,说道:“你去和兄弟们交代一下,不要冲的那么急!” 胡老三甩开张大槐的手,咕哝道:“张大哥,你也忒小心了,上面让咱们这些人站在前面,就是让咱们拼了命的往前冲。俺和你说,今日是立功的好机会,去的晚了,先登的功劳就要被别人抢去了!” 不止是胡老三是这个心思,所有人都是这个心思。 张大槐愣神的功夫,已经看不到自己小队的人。 随着人潮的涌动,远处的城门楼上开始响起了隆隆的枪炮声。 炮弹在人群里炸开,当即有人被炸得粉身碎骨。 血肉和积雪混在一起,在地上流淌了起来,辨不出到底是血水或雪水。 后面的人踩着红色的水雾,继续朝前冲。 密集的枪声过后,冲锋的人又倒下了一排。 火光闪过,张大槐眼眶猛的一缩,他看的仔细,一颗炮弹从天上落下,在那个叫杨一番的和尚头上爆裂开来。 天上仿佛降下了一场血雨,笼罩在了张大槐的头顶。 张大槐不由得一阵战栗。 刹那间,无数个场景在张大槐的脑中闪过。 他跟随着大明官军,从朱仙镇的战场转战到襄阳的大战。 他也随着闯军,从西京一路打到京师。 从父母妻儿亡故时的万念俱灰,到杀人越货时的畅快淋漓,再到如今的行尸走肉。 他一直觉得,似他这样的人,从死人堆里爬出了好几次,早已不在意生死。 直到这一刻,看到了兄弟的惨死,他心中突然惊悸了起来。 这半年无所畏惧地向前冲,不是因为他不怕死,而是因为对手太差了,他有信心死不了。 今天他才发现,他也会吓的嘴唇哆嗦,也会吓的两股战战。 原来,他也怕死啊。 “兄弟们,往回撤啊,别再去送死了!” 张大槐带着哭腔,撒腿就往前冲去,试图上前拉回他仅有的那几个兄弟。 回答他的,只有震天的炮声和人群的怒吼。 张大槐心中焦急了起来,欲待一个个的去把他们拉回来,突然脚下一紧,低头只见被人环抱住了双腿。 张大槐忙扔了手上的兵器,身子也矮了下去。 地上的这个人,赫然是胡老三。 他的胸口被弹丸打穿,正汩汩的向外冒着血。 然而胡老三却丝毫不觉,见张大槐蹲了下来,说道:“张大哥,俺是不成了……你也别费工夫了,各人都有各人的造化,是死是活,都是老天爷说了算。” 张大槐没有接话,只是伸手捂住了胡老三的伤口,鲜血瞬间透过他的指缝渗了出来。 “没事儿的,兄弟,你会没事儿的。” 胡老三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句话,脸上带着凄凉的笑,说道:“俺们胡家三代单传,到了俺这里,俺爹娘的心病,就是让俺娶个婆娘传宗接代,俺空活了三十多岁,在死尸堆里怕了几遍,还是没个婆娘小子……” 胡老三说着话,嘴角也溢出了一大口鲜血,顿时呛的一阵咳嗽。 张大槐正要抚着胡老三的后背,给他顺一口气,接着便被冲上来的人群踩倒在地。等张大槐再翻身起来的时候,只见胡老三的胸口也多了一个血淋淋的脚印,想来是方才被人踩了一通。 眼见着胡老三鼻中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脸色白的可怕。 张大槐知道,这人怕是命不久矣。 胡老三竟然强撑着坐了起来,一脸的不甘。 “看来,这辈子是没机会娶婆娘了……俺破了她的身子,就得为她负责到底。大哥……你回去之后,就替俺娶了她吧,那地方就在……” 胡老三的这句话,瞬间便被周遭的声音盖过。 张大槐刚站起来,就见那个叫牛大发的屠户,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扑到了胡老三的尸身上,在衣服里翻找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 牛大发认出是了张大槐,立马换了个笑脸,嘿嘿笑道:“张大哥,胡老三这个月可弄了不少的宝贝,都在他身上呢,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