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人在轻声低语,听不清,却像是温软的流水淌过肌肤,很暖。
可是,我是谁?
许夜的脑海里划过这样一个念头。
于是他睁开了眼。
阳光透过窗子,投下一条斜长的光柱,里面游动的尘埃映入眼瞳里,窗外聒噪的蝉鸣揉杂着夏日的高温在喋喋不休。
这是一个金黄的午后。
小圆桌对面的青年看着他一脸笑意,“又睡着了?”
许夜茫然,脑海中的记忆一片空白。
他看着四周,只有陌生的房间和对面陌生的人。
于是他抬起手臂,肉嘟嘟的小手上半握着一根黑蓝色的铅笔。
我,是个孩童?
青年站起身,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学累了吗?哥哥带你去玩好玩的。”
那人抱起他幼小的身子。
宽阔的胸膛里很柔软,明明是炎热的夏天,许夜双手抓住青年的衣襟,却只感到如春风一般的温凉。
他抬起头,仰望着那张陌生而熟悉的侧脸。
原来,他是他的哥哥吗?
青年来到院子里,将幼小的许夜放下,苍绿的老树在风中摇曳,微风拂过,一只蝉扇动着翅膀出现在树梢上。
嘶哑的蝉声不知疲倦,它们似乎不愿错过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声沙哑的嘶叫声里,都是对世界热烈的鸣唱。
青年跃起,手掌掠过树梢,然后那夏日的蝉鸣便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伸出手,手掌张开,一只棕褐色的飞虫静静的躺在手掌里,“知道这是什么吗?”
许夜茫然,只是本能的说出了那个字,“蝉。”
“是的。”青年拿起他小小的手掌,然后将那只轻颤着飞翼的蝉放在了他的手中,“这是蝉,在地下苦等数十年,只为见到光明那短暂的数十天。”
蝉没有飞走,依然在手中鸣叫,许夜能感受到它柔软腹下不停的震颤。
“每一只蝉的生命都是炽热而短暂的。”青年的长发在金黄的风里飘动,“它们生于黎明,仰望太阳;生于暗夜,便共伴星月。”
“哪怕只道一声也是无憾。”
手中的蝉终于抖动着翅膀,它倏然飞起,许夜抬头,看见它飞进阳光里。
青年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顶,“弟弟啊,永远不要成为蝉,它的故事太过悲伤。”
“你应该是俯瞰世间的王,虽然王是孤独的,可孤独不过是一杯美酒,它苦涩但醇厚。”
许夜仰头,似懂非懂。
青年抱起他,轻轻拍打着后背,“累了吧,那就睡吧,哥哥永远都在你的身后。”
一股无法抵挡的困倦袭来,许夜双眼颤动,他看着青年缓慢闭眼,似乎要将他刻在脑海里。
……
再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朦胧的光影。
幽深的黑暗和刺目的金色交织,那是一颗悬浮在天穹上的圆石。
晶莹剔透,散发的七彩光芒里,一柄通体漆黑的小剑悬浮在圆石中。
启灵石。
许夜不知道为何自己的脑海中会浮现出这三个字。
他现在空白的记忆中明明只有那个蝉鸣的下午。
视线下坠,许夜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青年,他在血泊中怒吼,他的皮肤在干枯萎缩,他的血管一寸寸碳化,鲜红的液体从血管里渗出。
他的头发、手臂、肌肉都在消散。
可那个青年仍旧一步步的走向那颗石头,仿佛要将生命中最后的力量都用在这段距离上。
许夜怔然,因为,那是他的哥哥。
他跑过去,伸出手,手掌却穿过了青年的身体。
他木然的看着自己虚幻的手掌。
“我一定会启灵成功!”
青年嘶吼,声音里满是不甘和执着,他死死地盯着那颗天穹上的圆石,“只有成功启灵,我才能继续守护我的弟弟!”
他咬牙切齿,“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
“哪怕是神,也不行!”
骤然间,梵音四起,那颗圆石里金色的光芒乍现。
然后一切逆转,青年的身体开始重构,他只是站在黑暗里,默默的看着许夜的方向,他好似能够看见他。
“我启灵了。”青年轻声说,却无悲无喜。
……
画面荡起涟漪,然后如水般消散。
许夜重新站在了庭院中,他抬起手掌,依然是虚幻的。
“而代价,是你的生命,你愿意吗?”陌生的男人站在青年的面前,身后像是一副静止的油画。
许夜看着那张男人的面孔,头颅像是要撕裂般炸开,他应该认得男人,那一张熟悉的脸,好像无数次的出现在梦中。
可他记不起。
青年转头看了许夜一眼,两道目光于空中交错而过,像是两条平行线。
那是在看他,却又不是看他。
“我愿意。”青年缓缓点头。
男人目光悠远,轻声道:“即便他们会遗忘你,你从此不再是他的哥哥,而是他的影子,只能永远藏匿于黑暗中,即使终有一日得见光明,也只能如蝉鸣般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