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马车外浓夜沉沉,雷雨交加,狂风掀起车窗的帘子,将飘摇的雨丝吹入车内,寒意钻入衣襟,惹得朝朝咳嗽了几声,随后悠悠转醒。
见她醒来,商枝连忙拿起小炉子上的茶壶,为她倒了一杯热茶。
“小姐,这一路太颠簸,可苦坏了您,快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商枝将茶杯塞进朝朝手中,触到朝朝微凉的指尖时,还贴心地将她的手攥入自己掌心中焐了焐。
朝朝有些呆怔地端着茶杯,借着杯中淡绿色的茶水理起思绪。
她靠着白骨堆睡着了,没想到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入了第二重幻境。
这次她是一个商人的女儿,家中是做布匹绸缎生意的,本是幸福的一家,可惜天有不测风云,父母在一次乘船送货的途中遭遇水匪,不幸丧命,还丢失了大批贵重的锦缎,她也因此背上了数目不小的债务。
朝朝是家中独女,而这里的规矩是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如今她没了双亲,家中也没有个亲戚可以帮衬,她又未曾定过亲事,更不愿为了家业找个不喜欢的男人嫁了,就想独自撑起家中生意,尽快偿还债务。
奈何世道对女子不公,听闻她想行商,整个郯城的人都将她视为笑话,还骂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懂得守本分,要在外抛头露面不知羞耻,外面的闲话多起来,铺子里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她独自一人在这不公的世道中求生已是艰难,债主又日日紧逼,若再拿不出银两,那些人便要朝朝用自己偿还。
眼看她要无法支撑时,从邺城送来了一封信。
信中人称自己为朝朝的舅父,朝朝的母亲在少时因婚嫁的事与家中生了嫌隙,自离家后便与亲人断了往来,所以朝朝才会从未听说过舅父的存在,不过这个舅父一直都有打听她家的事情,如今知晓了朝朝的遭遇,心疼她所受的苦,打算将她接到邺城照顾,债务的事情也会由这位舅父帮忙偿还。
她已无路可退,只能及时抓住舅父这个救命稻草,先渡过眼前的危机再做打算。
不过做决定前,她细细打听了舅父的事情,她的舅父名叫桑岐南,也是位商人,做的是金银玉器的生意,家中堆金积玉,富可敌国,但为人和善,经常帮助邺城的穷苦百姓,在当地十分有名。
打听到桑岐南是个好人后,她才放下心来,写了回信,打理好一切后,带着婢女商枝来了邺城。
理清思绪后,朝朝轻叹一口气。
这幻境还真是麻烦,光是人物背景就这么长,还不如把她直接丢到邪祟面前打一架来得痛快。
听到她的叹气声,商枝以为她是为以后寄人篱下的日子烦心,便出声安抚起她:“小姐,桑老爷已经帮咱们偿还了债务,以后也定不会苛待您的,您先安顿下来,等把身子养好了再想如何报答桑老爷的事。”
朝朝轻咳一声,微垂眼睫点了点头后问道:“还有多久能到?”
商枝:“还没到山脚呢,今夜雨大,路不好走,估摸着还要一个时辰。”
闻言,朝朝用手轻挑起车窗的帘子向外看去,远处的山立在雨幕后,在夜色中显得越发朦胧。
“舅父家也真是奇怪,大宅竟然在如此偏僻的山上。”朝朝小声说道。
商枝说:“桑老爷之前是住在城中的,搬到山上的宅子也才不足两个月,想来是这处宅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吧。”
朝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眼看着离那座山越来越近时,马车突然停下,商枝连忙问外面的车夫:“怎么了?”
“姑娘,有人拦路,不知是不是二位认识的人?”车夫回道。
朝朝与商枝奇怪地对视一眼,然后商枝掀开车门的布帘向外看去。
茫茫大雨放肆倾泻,马车前停了五个骑马的男人,肩上披着蓑衣,头上的斗笠半遮着面。
那五个男人高大威武,商枝不由紧张起来,害怕遇上拦路的盗匪。
但很快为首的男人便抬起头,一双丹凤眼含着温和的笑意,开口说道:“朝小姐别怕,我们是桑家的护卫,我叫陆承,今夜雨大,山路不好走,老爷怕小姐路上遇到危险,特意派我们几个下山来护送您。”
听到这话,商枝松了口气,退回到马车内看向朝朝:“小姐,桑老爷还真是了不得,竟然派了五个护卫来护送您。”
朝朝略微思忖后,倾身向前,掀开一点布帘,半张脸从布帘后露出,向外看去。
那个叫陆承的男人生了副好皮囊,看到小心翼翼的朝朝后笑意更深。
可在这个喧嚣的雨幕中,朝朝却觉得陆承身旁的男人更为扎眼。
只他一人的蓑衣下穿的是红衣,腰间用墨色的丝帛为带,腰侧还挂着一柄长刀,脚下踩着带有海涛暗纹的靴子,肩宽腰细,身形修长,头上的斗笠将脸全部遮住,却遮不住一身的戾气。
朝朝怔了一下。
这感觉,该不会是......
她正在想,那男人就抬起了头。
眼尾那抹熟悉的红在夜雨中显得越发妖艳,可那人的视线却犹如索命的阎罗,阴冷地注视着躲在布帘后的朝朝。
“天......”朝朝下意识吐出一个字,又连忙止住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