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的彩霞,另一丫头有些面善,倒像宝玉屋里常来回事的那个,便知又是怡红院的事故了。 他故意咳嗽两声,把脚步放得重了,王夫人扭过头,见贾政铁青着脸过来,只得挤出笑迎上去道:“老爷这会子过来,什么事急忙忙地?” 贾政也不答话,只朝她冷冷一睃,径直进了屋。 王夫人立时慌了,忙打发袭人回去,自己跟过来。 贾政劈头道:“给大舅兄的信可写得了?” 王夫人愣了半晌,强笑道:“早起正要写,有个急事就混忘了。老爷别恼,我这就让备纸笔来。” 贾政将桌子拍得山响,怒道:“什么事比这个还急?昨日听戴老宦说,周家已从苏州聘了十来个绣娘,都是顶尖的高手,正轮番不停做活! 再瞧我们娘娘,手里有什么?眼见又要小选,到时新人一来,就更难了!” 皆因贾家科举不兴,宦途平平,满门荣辱俱系元春一人。 近来吴妃产女通嫔有孕,独元春无所出,君心已患不稳,幸而太后怜惜,时时庇护一二。 太后出身江南,最喜刺绣;太上皇爱屋及乌,亦乐于此道。 若能在千秋节上进献一二珍品,老圣人岂不欢喜?元春也复宠有望了。 若不然拖得久了,倘或周嫔诞下皇子,那真是树倒巢倾,无力回天了。 如此紧要关头,王夫人这般行事,贾政岂能不恼? 待要再说两句,却见她愁云满面神色凄苦,低头拭泪间,两鬓竟有白发隐现。 贾政长叹口气,低声道:“宫里以前有个绣匠,做得出神活计,后获罪被逐不知所踪。此人毕生之技所汇一书,叫做《忘针录》,若得了这个进上,便万事无虞了。 如今我们各处寻摸,底子里就为这书!但此事不算辛秘,难保不被人抢在前头,不然老太太会急病?” 王夫人“唰”地白了脸儿,道:“我..我知道,不过宝玉....” 贾政见她如此顽愚,复又发狠道:“宝玉!宝玉!你就知道宝玉!倘若娘娘不妥,别说他,我们一家子都没好下场! 我才在老太太面前满口应承,谁知一问琏儿,外四路的人家都去信了,却只差大舅爷那里!你小事不管就罢,怎么大事也这样糊涂!” 王夫人掩面哭道:“宝玉原快好了,谁知今儿又发了热,我做娘的怎不担心.....” 贾政无奈道:“生病就请大夫,你着急有什么用?等宝玉好了,每两日让他习回骑射,这身子竟连兰哥儿还不如!” 王夫人委屈莫名,道:“老爷不知么?都是林丫头诓宝玉说要回南,他才急病了。” 贾政冷笑道:“那是他自己糊涂,和别人什么相干?” 王夫人急道:“单只这事也没什么,可是老爷,宝玉还说若林妹妹去了,他就要做和尚。 您听听,这话是说得的吗?宝玉病得那样,老太太没提林丫头半个字,还怕她沉心,亲自去安慰,姨太太生日又为她说项.....” 贾政忍不住喝道:“说写信的事,你东拉西扯什么!宝玉生病是黛玉害的?老太太不责备就是偏心?黛玉没去贺寿就是无礼?” 王夫人哭辩道:“老爷屈死人了,我如何敢说老太太.....” 贾政又叹口气,道:“黛玉失怙失恃,原当多加怜惜。把她教养好了,才对得起妹子妹夫,再说那孩子聪慧可疼,比宝玉强远了。 罢了罢了,且说正事要紧,你告诉舅爷,绣娘要擅双绣的,不拒出身来历,只要活儿好便可,再请舅奶奶娘家帮着打探打探。你现在就写,我使人快马送去。” 王夫人再不敢怠慢,当下写毕信封好,交由贾政拿去。 她耽搁这些时,恨不能一步跨去怡红院,等不得贾政走远,忙也带人出了门。一路脚下生风,不多时便到了。 几个丫头正在院中晾衣,见她来都忙请安,王夫人先问:“宝玉可好些?” 众人都回:“大夫才来诊过,比先好多了。” 王夫人才略放了心,又道:“你们行动轻些,莫吵扰了他。” 丫头们笑道:“别说人了,就连飞来的雀儿,也拿布绑了竹竿撵呢。” 王夫人只当宝玉已睡,便不令人通传,放轻步子自往屋里来。 才上台阶,就听里头有人说话,道是:“...凤姐姐又病了,大嫂子管家已是忙乱,我悄悄请大夫来,又省事又不惊动人。” 又听道:“你不说,老祖宗就不知道罢?她也吃药呢,不能出门吹风,就是念着你和林姑娘。”这是鸳鸯的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