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五载正月十四,戌时五刻,洛阳紫微城。 翻入夹城后,林宣明便能遥遥地望见重光门了,那里是屠狼会预先定下的接应之所,眼下千山与屠狼会子弟想必皆在那一处。 “嗖”! 林宣明闻声急急地侧过头一避,一支镞尖泛着幽蓝冷芒的羽箭便紧贴着他的鬓角划过,破开数朵坠落的雪花,“夺”地钉在了宫殿廊柱之上。 果真是紧追不舍。 方才林宣明逃出大殿时只来得及仓皇一顾,却也将身后的景况看得真切。或许是因宫室走水内臣混乱,狼牙长老与诸狼并未悉数出动,唯有方才那金发蓝衣的女子领着二三奇装异服的八狼成员,与一干士兵紧逼而来。 纵使他与追兵几番周旋,到得此处却也未能将他们全然甩开。林宣明心思一动,便提起一口气闪身躲在了距重光门不过百步有余的宫殿角落处,如前几次一般等待着他们远去。 百步之外便是重光门,重光门外便是他的师友同仁,只需最后一步,便可结束今夜这一番波折惊险的刺杀与逃亡。 偏是此时,又一列整肃的狼牙士兵自左掖门的方向趋步跑来。为首的将官与明处的金发女子恭敬地交谈了数句后,便吩咐他们就近布防。 林宣明暗道不妙,他们正正地拦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而那一带又是一片开阔,亦是无法取道小径离宫。 强闯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即逝。 他自负身手算得上相当不错,纵使方才接了金发女子的一掌,对付这些寻常的狼牙士兵也仍是绰绰有余。只是这之后此事便牵连更广,他又当如何保全? 林宣明想到了往日在溪北矿山见过的那些屠狼会中之人,他们赤胆忠心固然可昭天地,但大多数的身手到底也不过寻常。 而后林宣明便又想到了千山。他自然明白自己素来有几分孤僻,交好的师友不过眼下二三,而同样不喜多言的千山却每每能如故友一般引得他开怀畅谈。 他重又望向重光门的方向,那一行士兵已在门内站定,追兵仍逡巡于不远之处,而巍巍宫墙之外,是凛风中的万叶千声,是正落雪的浩浩天地,也是那些人藏身等待着他的隐蔽之处。 可惜那一切终究被这一道绝不能蛮力逾越的城门隔了开来。 林宣明的目光有一瞬的恍惚。 犹记得今日白天未动身时,千山倚着案桌撑着头,如往常一般一知半解地听自己讲罢几段《蒲苴子弋法》后,有意无意地笑说今晚事毕后定要再向他讨些酒喝。 也不知今日是否还有践诺的机会。 再抬眼时,林宣明已定下神来。他静静地伏在暗处,待得那些狼牙士兵巡查至南面时,翻入这处无人的宫室中随手抱起一张勉强可用的七弦琴,与方才乘乱夺下的铁剑一并充作武器。 而后他跳出窗外,又向东回望了一眼重光门,随即轻手轻脚地纵身向北方折去。 饶是如此,狼牙士兵们不消多时仍是察觉到了林宣明的行踪,高声呼喝着追击而来。林宣明反身一扫弦,琴音携着凌厉强劲的力道将为首几人堪堪逼退数步,而他便乘机一闪身,避入了山石嶙峋的御花园之中。 夜雪纷纷而落,林宣明在山石草木之间腾挪穿行着寻找足以脱身的道路,身后的呼喝声渐渐远了些,却冷不防身侧的山石之上一道寒芒倏忽刺出。 咫尺之间他已不及抚弦,便索性拔剑抵挡。 “铮”! 金铁交鸣间,来袭者臂力一振,反将他逼入一处不易察觉的暗角。林宣明心下惊异之间,借着雪天的夜光认出了这位不速之客。 “是你?” 他低声开口,言语中不掩疑惑。 “方才重光门便在眼前,何故舍近求远?”锦衣青年话语间似有几分责备之意,手中的动作却未有半分迟疑,又是反手一剑逼得林宣明向着静谧处再退。 林宣明会意,亦是放开了手脚与他有来有回地交手,缓缓退向距那些狼牙士兵更远之处:“他们在重光门外,狼牙的高手远超我们所想,我不能累及更多人。” “可笑,”锦衣青年低低地哼了一声,“你此刻不走,难道以为他们会给你一个痛快?” 最前的数名狼牙士兵已追及不远处,只是好似也顾忌锦衣青年的安危一般,一时踌躇不前。 “我自然不会出卖他们。” “你不明白。”锦衣青年叹惋着不再争辩,却是不着痕迹地卖了他一个破绽,“苏曼莎快追来了,你借山石掩护往西侧宫门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必留情。” 林宣明得了机会,旋即本能地抱琴抚弦,几道音刃行云流水次第而发,清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