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秦寺卿,今日各地的案卷已复核完毕,还请您过目。”顾清濯放下手中的卷宗微微躬身作揖,目光不留痕迹地掠过了秦可帧案桌上未及收起的几张供词。 确实是与李唐皇族行踪有关的口供,只不过…… 与他昨日所见,似有几字不同。而这字句间的不同,便已令供词之中的含义大相径庭。 顾清濯不由得挑了挑眉——看来是他低估了秦可帧。 “好,顾寺正稍待。” 事已至此,顾清濯自然乐得清闲,规规矩矩地垂首立于一旁,等待着秦可帧为他送来的卷宗一一加盖印鉴。 也正在此时,大理寺少卿倏忽推门而入:“秦寺卿,追查李唐皇室的那个案子,可有定论了?” 顾清濯心知此人本是中书侍郎严庄的亲族子弟,往日里也少不得自恃身份行事张狂,便暗暗地警惕了起来。 “据本官所得口供看来,此事掺杂坊间讹传之言,有待商榷。”秦可帧似是本能地觉察出了来者不善,微蹙着眉头将案桌上的卷宗与口供收拾妥当,置于一旁,“严少卿有何高见?” “此等危害国本之大事,秦寺卿看来并不放在心上啊?”严少卿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言语间又上前一步,“不知这案卷可否借下官一观呢?若是秦寺卿办得好了,下官也好知会严侍郎,为您讨要些封赏了。” 他刻意咬重了“严侍郎”三字,顾清濯分明瞧见秦可帧在那一瞬忽地死死握紧了拳,却终究不曾发作。 秦可帧只是抬手拦了拦,有几分不悦地淡淡开口:“严少卿,此事真伪本官方才已说得很明白了,不必劳烦。” 严少卿手中动作一转抽出了夹在卷宗内的口供,草草看过数行后,面色已沉了下来:“秦可帧,私自篡改供词,你倒是胆子不小啊?” “严少卿,此处是大理寺,请你——” “严少卿,此言不妥吧?大理寺岂是你我叫喊吵嚷之处?”顾清濯见此情形,赶忙向面色冷淡的秦可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必与之论辩,而后上前一步抬手拦在了严少卿的身前,仍如往常一般漫不经心地笑着,却分明字字带刺,“这大理寺之中各色案件事无大小,俱由六位寺丞正刑判事,若寺丞断罪不当或不能决事,则署名后交与两位寺正,再不能决,又需署名交与寺卿。这口供之上各级署名印鉴俱在,断没有只看一眼供词便认定作假的理,您若认定了,也该给出些证据才是。否则,岂不是落人口实,白白教这上上下下记住了严侍郎家中的子侄竟是这般无理取闹?” 顾清濯的这一番话说得行云流水几无迟疑,反倒是令严少卿怒目而视哑然了片刻,方才色厉内荏似的威胁道:“顾寺正,是是非非问过官署中诸位寺丞寺正自有论断,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再多言,便参你个僭越长官之罪。” “下官可是好言相劝。”顾清濯无所谓地挑了挑眉,索性倚在案桌旁抱着手臂,句句不离对方引以为傍的“严侍郎”,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您若想问,这阖院上下的寺丞寺正皆是安分守己之人,绝不会说什么节外生枝之言,更不会不懂多说多错之道。严少卿,您若想参下官一本,也尽可以去,下官不比您门第显赫,不过孑然一身居于东都老宅,正乐得逍遥。倒是您——听闻此前是供职于军中,也不曾在九寺中担得体统差事,难怪今日逢着大事便失了主意,不知若真的闹到了陛下面前,严侍郎会不会先自理一番门户,再论其他?严少卿,您现在尚有选择余地,可要三思啊。” 那严少卿一时被说得无言,转眼又见门外噤声而观的各色僚属亦不在少数,便猛地一甩衣袖,冷笑道:“本官比不得你伶牙俐齿,但——顾寺正,这些人若是当真有问题,河南府的户籍文牍总由不得你颠倒黑白。秦寺卿,若是心中无愧,不如也随下官往河南府一探究竟。” “乐意奉陪。”顾清濯口中应得爽快,心下却已不可避免地警觉起来——此时尚未到值夜之时,苏沉璧那边未必有机会将户籍办妥。 但自从他决意干预此事以来,便绝无退却之理,更何况今日还牵扯到了先一步处理了供词的秦可帧。 “事涉重大,本官自然也愿同去。”秦可帧微微颔首简短地应了一声,目光不免担忧地掠过了顾清濯,他思忖片刻,又道,“若是确有疏漏,本官自然愿意担下失察之责。” “那么,二位请吧。” 大理寺的一行人行至崇政坊的河南府官署时,正是残阳西斜之时。顾清濯于街口回身一望,恰可见炽烈的霞光锦缎似的铺展出半边绮丽天色,而半隐入云的斜阳正洋洋洒洒地落下一街辉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 余晖之中的官署门前,得了消息的河南府户曹长官早已等在了街边,与大理寺一干人等见礼过后,便依言领着他们前往存放户籍的卷宗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