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十三年,无雪。 在腊月中,朝中高官已经预备着年假事宜。 门下侍郎顾伊瞧见他的同僚陈语站在门口,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他走到近前,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外边的碧澄长空。 “看什么呢?”因为关系熟稔,顾伊开口时也比较随意。 陈语收回目光,对顾伊笑道:“你有没有发现,今年还未降雪。” “没下就没下……”顾伊随口答着,忽然一顿,看向陈语。 陈语面带笑意,转身进到屋内。 一盆银炭烧得热烈,将屋子里烘得暖和。 寒冬腊月的鬼老天,偏偏不见一片雪花。 常言道:瑞雪兆丰年。 时节一贯如此,若是某个时候突然起了变化,总会叫人心惶惶。 时人信奉鬼神,且多是循势而为的常人,加之冬季无事、农忙暂歇,渐渐便从民间传出些嘀咕声来。 这些声音未起势前,传不到帝王耳中,然而一旦三人成虎,便难以处理。 更何况还有背后推波助澜之人。 腊月下旬,门下侍郎陈语邀请几位朝中好友聚餐。 不仅是他门下省的同僚,各省各部的官员都有。 毕竟在朝为官,能坐上高位的,大部分人都有一套比蜘蛛网还复杂的关系网。 当晚宾主尽欢后,一位司天监的少监喝醉了酒,留宿陈侍郎家中。 人还未睡下,这个消息已经送到诸晴案前。 她将手上的字条焚烧,笑道:“他们想做什么就让他们做去,把水搅混了也好叫我们浑水摸鱼。” 腊月底,还是未见降雪。 流言蜚语渐盛,终于传到了稳坐庙堂之上的贵人耳中。 建兴帝并未将此时放在心上,只是为了安抚人心,令司天监仰观星象、以慰人心。 他给出的诏令里都明白写了,要“慰民心”。 司天监的监正也拟好说辞,他在任数十年,类似的事情遇见过不少,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在大安,这类无关痛痒的事情一般是由司天监少监向圣上汇报。 司天监配有少监二人,监正找人时恰好另一位不在值所,他便将此事交由吴少监。 结果这么一交,交出坏事来了。 这位吴少监,正是前几日留宿陈侍郎家中的那位。 他们抵足而眠,私下里妄议了许多朝事。 其中陈侍郎有几句话,叫吴少监十分在意。 他提到那位玄昭真人似乎受帝王倚重渐盛,不知道会否对司天监有影响。 虽说二者并不是一个体系的,但难保那个牛鼻子老道受帝王器重,不会越俎代庖。 这位吴少监又年轻,常年待在没什么尔虞我诈的司天监,心下还有几分热忱,觉得帝王频频问道不妥。 在听闻帝王令司天监观星占雪后,吴少监心下便起了个祸水东引的心思。 他先行起草一份说辞,又算好监正要来的时候——司天监什么时辰去向帝王汇事也是有规定的——特意将同僚支走,领了这份差,欲向建兴帝慷慨陈词。 然后就把自己给“陈”没了。 站在南斗殿执勤的公公是当日诸晴来时的那一位,他正有些无聊的打着哈气,突然听到殿内传来一声怒斥。 他浑身一颤,赶忙敛气屏声,没过一会儿,便听见建兴帝喝道:“来人!” 门口执勤二人一并进到殿中。 “宣林宫卫过来,将这个大逆不道的家伙拉下去,重杖三十!”站在高台上的建兴帝指着下首五体投地的吴少监狠狠说道。 两名公公相视一眼,立马去喊外围的林宫卫进来。 将吴少监拖下去后,建兴帝还未歇气,他面色沉沉,盯着案桌上的奏章沉默不语。 那名公公退出去后,环视左右,不见方才与自己一道的同僚。 他思考片刻,循着一旁的宫道,向午门而去。 拐过一处角落时,他听到些微动静,止步敛声。 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压着嗓子说话,语句断断续续传到他耳中:“犯了事情……龙颜大怒……明白了吗?” 他心下有了计较,又悄无声息离开。 大约半个时辰后,有林宫卫匆匆来到殿前,向建兴帝禀报,三十杖打完,吴少监受不住杖刑,已经断气了。 建兴帝眉头骤然蹙起,他刚刚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