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和九年。 西都王谈肃起兵叛乱,战无不胜,不出一月就占领了雍州七郡,兵临青州治所青陵城下。 这时守青陵城的,正是青州州牧连威本人。 而连威除了是青州州牧之外,还是战功赫赫的武威将军。早年跟着先帝南征北战,也是个战无不胜的主。 是以,这一攻城战,在叛军占人数和装备的绝对优势下,仍打了十日还未分出胜负。 可是当下,粗衣布甲的守城将士们节节败退,眼看着就快坚持不住了。 说好三日前就会到的援军迟迟不见踪影,他们再如何拼死抵抗,也都到了倒下的边缘。 有士兵忍痛拔掉背上的箭矢,在同伴的掩护下,连滚带爬地去城楼上报信。 …… 城楼上,书房的纸窗透出烛光。 连威命人去叫女儿连杏和准女婿段明雪过来。在他们人到之前,他从书架角落拿下了一个木匣子。 木匣子比一只桔子还小,他放在手心里打开,静静看着里面的两颗绿色药丸。 仔细去看,能看见这位将军惯握刀剑的粗糙手掌似乎在轻微颤抖。 “父亲。”清脆的少女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连威朝门口看去,啪的一声合上了木匣子,紧紧攥在手心。 木门被轻轻推开,发出不大的声响。 外面天色已暮,战火与远山模糊成一团灰暗。 一个身穿红裙的少女走了进来,整个人如火焰般,刹那间将昏沉的室内照亮。 正是连威十七岁的女儿,连杏。 连杏面容秀美,像她早逝的母亲,眉眼间的那股英气却和他如出一辙。 身段窈窕纤细,却没有寻常少女的柔弱之感,反而带了点锋利,挺拔如墙上的红缨枪。 城下的兵刃厮杀声远远传来,急促的战鼓昭示着情势的危急,仿佛下一刻敌军就要攻破城门,杀到城楼上来。 少女稚嫩的脸上却无半点惊惧慌乱的神色,她安安静静地在书案前站定,抬眼望向父亲:“您找我有什么事?” 连威看着女儿,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有欣慰,有不舍,还有许多难以说清的其它情绪。他很少这样好好地看过她,而这一次,怕是最后一次了。 连威良久没有出声。 连杏便静静地等着,她面色依旧淡然,目光却扫过了父亲疲惫的面容、鬓边的白发,和磨损得不成样子了的铁甲,一颗心只觉沉重。 “大人。”打破沉默的,是段明雪。 他十九岁,一身白衣,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模样。 明明只是出身贫寒的寻常门客,那身姿气度和俊秀面容却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贵气,站在连杏身边,再般配不过,宛如一对璧人。 连威朝他望过去,平日里,他对这个准女婿并不满意,总觉得他太过文弱,小白脸一个,保护不了杏儿。 可这时,门外就是地狱般的战场,他却也能如此镇定……连威吁出一口气,朝他点了点头。 突然,外面的打杀声更大更近了,仿佛敌军已经上了城楼。 连威神色一凛,这才伸出右手,摊开手掌,将那只木匣子递到两人面前。 “这是?”连杏拿起木匣子,打开,看见了里面的两颗药丸。 段明雪也垂眼看着药丸,但他静静的,没有说话。 搁在书案上的双拳紧了紧,连威对上女儿疑惑的目光:“这是……假死药。” “假死药?” “嗯,神医贺鹘给的。说是服下之后,人立即就会毫无痛苦地睡死过去,如同毒发身亡,只是没有任何惨状。等过了六个时辰,便可以再次苏醒。” 连威平日里话不多,很少会说这样一大段话,但他这下眼睛看着连杏,说得又快又清楚,就像是提前背过似的。 连杏听着,疑惑神色散去,但没吭声,等着父亲把话说完。 “杏儿,爹这次下去,恐怕回不来了……你若是遇到危险,就在他们闯进来之前,把这药吃了。”连威说到这,看向女儿身边的白衣青年,“明雪也是。” “好。”连杏毫不迟疑地应道。 段明雪也跟着点了点头。 连威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他们虽是叛军,但对我也还有几分敬重,应该不至于做出补刀鞭尸之事。待到六个时辰后,阿穆会来接你们走。” 连杏看着父亲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小脸绷得紧紧的,还是只点头:“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