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雍州州牧府。 微服出行的谈肃与翁临来作客,他与那时的雍州牧段坚曾同在大将军孟廷手底下作战,多年未见的两人叙旧后相谈甚欢,谈肃便在州牧府住了许多日。 在谈肃回南州西都郡之前,段坚为他设了践行宴,唤仆从拿来府中所有窖藏的好酒,给夫人尉迟雪的杯盏都满上了,“今晚,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谈肃朗声大笑,浑厚的声音隔着两个院落都能听见。 隔着两个院落的最偏僻的院中,一名老仆正给蹲在地上和蚂蚁玩的两位小公子用蒲扇扇风,不知第多少次哄劝道:“公子们一同去用膳吧,明日谈将军就要走了,今晚可是有上好的酒菜点心哪。” “我们下午就吃饱了,不饿呢。”八岁的段明雪抬起粉雕玉琢般的漂亮小脸,用树枝戳着泥地道,“我和哥哥都不喜欢热闹……而且大人们说话好没意思,哪有这些小东西有趣呀。” 他肩膀凑近同样八岁的段明宜,兴致勃勃地盯着树下的蚂蚁洞问:“哥,你说要是我们也在这树下睡一觉,会不会也一起去了大槐安国?” 段明宜看了看夕阳下的寂静小院,一张还有点肉肉的小脸上作出沉静表情,对老仆道:“方伯,要不您先回去?难得有好酒好菜,您也去吃点。我们就在这边再玩一会儿,戌时便会回去的。” “我保证。”段明宜举起一只手。 “我也保证!”段明雪有样学样。 “那好……戌时,戌时一定要回去啊!”方伯无奈地笑着摇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打算尽快吃了晚饭再过来看顾这两个小祖宗。 夕阳在远山间隐没,从主厅传来的饮宴声像背景一样,与槐树下的蚂蚁国互不相扰。 蚂蚁们都钻进了泥洞中,段小公子用树枝在洞口地上写出几个漂亮的字:大槐安国。 段大公子一屁股压扁带露的青草,拿起弹弓,眯一只眼对着槐树叶上最后一点跳动的金光瞄准。 一开始,饮宴声骤然沉寂的时候,他们还丝毫未觉,直到沉寂后,爆发出的惊叫惨嚎声传来。 段明宜手里的弹弓掉在草丛泥地间,惊诧侧头:“发生何事了?!” 段明雪抱膝坐着,握着树枝的手指关节紧到泛白,抿唇静听,没有理他。 “我去看看!”段明宜起身就往院门处跑,小小一个人,还不及门锁高,就在要跨过门槛的时候,木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猛地关上了,他急道:“谁?为什么关我!外面究竟发生何事了?!” 方伯的嗓音和门闩插上的声响一同传来:“公子们快躲起来!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听话!!” “方伯?方伯你开门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段明宜拼命拍打木门。 “安静!别出声!躲起来!听话!” 方伯头一次语气这样严厉,段明宜被唬得呆住了,两手按在门上不再动,隔着门似乎听到了搬动重物的声响。 “哥。” 段明宜回头,看见是弟弟拉住了自己还沾着草叶的衣摆。 兄弟两人在紧闭的院门后相望。 一个满脸没回过神来的惊愕不解,一个面色苍白但努力镇定。 “听方伯的话吧,我们找地方躲起来……” 良久后。 远处明显不只是一个人发出的哀嚎与断续的打杀声逐渐平息,但很快又响起从远到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从外被门闩锁住的院门被人猛地踢开,“还用石头堵在门口,这里头难不成是禁地?” 没人应这人的话,这人话毕也静了下来。 谈肃和翁临衣衫上沾满了猩红的血迹,两手却是空空,身后跟着几个拿着棍棒的随从。 偏僻的小院中空无一人,老槐树上方的夜空中悬着一轮残月。 月光映照下,树下青草丛上的露珠微微亮着光,廊下陶缸里的睡莲清冷柔美。 翁临护着谈肃往前走了几步,确认四周没有危险后,目光在树下草丛中落定,缓步行过去,俯身捡起了那处掉落的一把弹弓。 翁临拿着弹弓回转身,和前方的谈肃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从们见两人如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都识趣地闭嘴噤声。 一时间,院中寂静至极。 廊下睡莲缸中忽然传出的咕嘟水声便显得分外清晰。 所有人一下子都看向了廊下那口养着睡莲的水缸。 半人高的缸内,水面上的莲叶之下,段明雪捂住哥哥的嘴,睁着眼示意他忍耐。 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