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的面孔。年轻人,总是以为可以凭着青春年少,有大好前程。殷疏雨才发觉,母亲修长的手上竟有这么多的茧子。 “你好好听话,嫁给周执玉,这孩子心软,你拿一片真心待他,他总会把你扶正的。到时候你想读书,想考童生秀才,举人进士,就是我不依你,执玉能不依你?多好的日子啊,你过一天就知道了,就不会和我顶嘴了。” 她哀怆得几乎在求殷疏雨,笑容如雨后秋水般寒凉,映了落霞,艳丽非常,“来看看娘给你绣的嫁妆,才开了个头,你看看,喜不喜欢……” 殷疏雨只是摇头:“娘,你不信我。” 她没有和这个伤心的女人再说下去,说再多也是无用。理了裙摆,就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娘若信我,便和我离开。不信我,我也没有别的法子,考上童生,就来接娘走。” 殷夫人气极,竟然晕了过去,软软倒在榻上。 殷疏雨把她搀到床上,脱了鞋袜,散了发髻,服侍她睡下,垂下床幔,关了门,沿着细细的卵石路,离开了周家。 周家后门有两道,里门是丫鬟,外门是小厮。现在当值的七巧和狗儿,受她收买,已经等在那里。两人是表姐弟,早有私情,幽会时被读书的殷疏雨碰见,她好言抚慰,又常常打点两人。七巧和狗儿受了她的笼络,常帮她躲过宝扇的耳目,做些传信的小事。 “七巧,狗儿,这是给你俩的。”殷疏雨解开手帕,一人递一块银角子。 两人收了,喜滋滋地咬一下银子,相视一笑,“多谢表小姐,表小姐什么时候回来?”以为殷疏雨是奇货可居,学话本里欲擒故纵的那一套。 殷疏雨低声:“两个月后便回来,这两个月,还盼着你俩多看顾母亲,两月后我必有重报。” 七巧喜笑颜开:“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要当新娘子的人了,还跟我们客气。” 狗儿稍微明白些:“小姐这次出门,怕不是简单耍耍吧?我和七巧姐,也要担关系的。” “怕什么?”殷疏雨也不是一贯的好性子,此时冷笑,“你们表姐弟在我住的梨花院墙根幽会,就不怕我担上关系?” 她放缓口气,脱下手上的金指环,塞到狗儿手里,“拿去打个新的,愿七巧和你终成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狗儿和七巧谢过,又送她短短一程。 殷疏雨见狗儿和七巧回了周家,又往前走了一段,拐个弯,反而是往回周家的路上走。 周家后门出去,就是个羊圈儿大小的巷子,羊圈儿弯弯曲曲,拐个弯,一直通到南大街上去。殷疏雨让张伯租赁的房子就在这巷子深处,巷子口离周家只有几尺的距离。 她料到殷夫人不会随自己走,又放心不下美人灯似的母亲,于是来了个灯下黑,跑路到周家隔壁。 说是隔壁,其实张伯赁下的房子在巷子深处,很要走一会儿,听说前主人考了三次落第,第四次考中,欢喜到得了疯病,因此一直空着没人肯租住。价格低廉,让她捡了个便宜。 房子张伯已经雇人打扫裱糊好,只等着殷疏雨用钥匙开了门,看到院子虽然清寂,但是杂木森森,桃杏香艳,比周家的梨花院自在得多。 靠门的东屋是张伯住的,西屋两间空着,墙边搭了个马槽,北屋连着三间,打扫得明亮宽敞,是给她和殷夫人住的。 她放下包袱,取出才用了几天的笔和砚,就开始磨墨习字。心境不同,字也开阔起来。 前世文科生习惯在卷面上铺满字,因此练毛笔字,对她来说不是苦差事。这几日已经将笔画练得烂熟。 殷疏雨点开脑海中微念读书的书架,她最近用来辅助练字的,是启功的《论书绝句》。 “书法以用笔为上,而结字亦须用工。” 从前备考,只求写字快速工整。用毛笔笔尖写出笔画的粗细方圆后,她渐渐有了模糊的领悟——每一笔间都有内在的关系。相同的结字,用不同的笔姿写出来,也全然不同。 在周家寄人篱下,笔姿谨慎,字就方正拘谨。在羊圈小巷,字就天真活泼。 结字是骨架,笔姿是血肉。美人在骨也在皮,皮相鲜妍,才显得骨骼清峻。 她原先临帖,只顾着复制帖上字迹的血肉,却没有体察骨相,因此笔姿模仿得再像,字的风骨就差得更远。 心有所悟,下笔时有如骑马赏花,不一会儿就写满三张《诗道》。 纸上墨痕未干,殷疏雨对着纸面吹了几口气,脑海中的《论书结句》翻开新的一页。 “烂漫生疏两未妨,神全原不在矜庄。龙跳虎卧温泉帖,妙有三分不妥当。” 四行绝句金光显现,随后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