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就剩殷疏雨一棵独苗,殷父和他名为主仆,情若兄弟,殷疏雨在他眼里,和小侄女差不多。 他取出一套青衣小帽,让她穿戴上,又不知从哪儿拿出画眉的眉笔,给殷疏雨的淡眉画浓,在下巴上寥寥添上几笔,最后拎出一双积了许多灰的厚底鞋。 一番捯饬下,殷疏雨看着就像富贵人家的小厮,清瘦伶俐,二十来岁,下巴上还有发青的胡茬。 纵然是殷夫人亲至,也认不出这是她美姿貌的女儿。 “如果别人问起,你就说是我侄子,叫张书。” 殷疏雨乖乖点头,跟在张和尘身后,出了羊圈巷。张和尘把她当小孩子看,一会儿买盒豌豆黄,一会儿买一小碗鳝丝面,一直把她领到琉璃街对面的茶馆。 在雅座上,叫了一壶清茶,两盘茶点,嘱咐她在这里吃点心,听书,别和陌生人说话,他和书铺老板交涉好了就回来。 她把一颗大好头颅点酸,才送走张和尘,独自吃着盘中点心,偷听别人讲话。 也是巧,坐殷疏雨斜对面的,就是那个花八贯钱买《花间集》的冤大头小胖。他穿了一身大红衣裳,艳得像是牡丹花仙,然而牡丹花仙绝没有这么胖的,腰上的织金带子虽然绷得厉害,他还能说话不带喘气,一顿就往嘴里丢一个灌汤包子。 “东风主人的《花前集》,你买了没有?你买了没有?你买了没有?”小胖摇头晃脑,很是得意。 这花前集的名字,是殷疏雨看了花间集三字随手取的,早知道第一本就卖得这样好,就该取个与众不同的名字传世。 桌上的其余的三个半大少爷,和他打扮得一样鲜艳。被小胖挨个问过去,每一个都很给面子地摇头,“没有。” “我没买到。”鹅黄衫子说。 “我也没有。”绛紫衫子说。 小胖昂起肉墩墩的下巴,昂得狠了,露出一线脖子来,骄傲道:“我就知道你们没有,大爷我买了二十本!” 他掰着粗粗圆圆的指头,大拇指上的翡翠光华深邃:“一本收藏,一本藏在枕头下面,一本藏在床板下面,一本用来看,一本用来送大哥,还有十五本,就卖给你们。” 小胖一张团团粉面,笑得竟很邪气,“都是朋友,一本《花前集》也就卖二十贯吧!” 小伙伴惨叫出声:“太贵了吧,罗安生你不当人子!” “不当人子!”惨绿衫子说。 “不当人子!”绛紫衫子说。 殷疏雨捧着灌汤包,一滴汤汁也没从嘴角漏了,汤包的卤汁是用肉皮熬的汤,香浓不腻。这些小子真乖,连骂人的词汇都这么匮乏,怪不得一本《花间集》就能哄他八贯钱。 一袭青衫翩然掠过她眼前,静静落座。来的是个不速之客,容貌出色的青年男子,含笑凝望她的吃相:“表妹就算化成灰了我也认识。” 周执玉轻笑一声,面容清湛,就着殷疏雨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温温笑道:“哪个男人配长表妹那么美的手。说不得,要是长在男人身上,我倒是可以摸一摸,长在表妹身上,我就无福消受了。” 她泼了周执玉用过的茶水,用剩下的一壶,反复洗周执玉用过的杯子。 这么无聊的嫌恶行径,竟也没惹他生气,手中折扇唰地展开,又合上,一开一合,十万分做作道:“我周执玉十分的人才,究竟是哪里配不上表妹,把表妹你吓跑了。你可知道,姑母的眼睛都要为你哭瞎了?” 殷疏雨托着下巴吃灌汤包,虎牙一咬,汤汁全溅到周执玉脸上。 他被烫得尖叫一声,富家公子的风度全失,呸了又呸,白绫汗巾把脸抹了又抹,恨声道:“给脸不要脸的贱人。” “不就是要考个童生,以为有个童生就不必做妾?痴心妄想,你生来就是个做妾的贱骨头。” 殷疏雨奇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人在肚子吃得饱,钱袋里有银子的时候,很难因为别人几句话生气。她甚至来得及想,皇帝的妾可尊贵得很呢,有运道的,还能捞个太后当当。 周执玉见狠话勾不起表妹的心肠,不知肚子里转什么歪主意,又放软了口气。 “表妹可愿意和我赌一赌?” “赌什么?” “自然是赌你能不能考上,若考上了,我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你回周家,若考不上,就只能一辈子当个通房,就算生下一儿半女也不能叫声姨娘。” 殷疏雨一下子被灌汤包的鸡肉馅儿哽住,脸上露出三分难过的神气。 周执玉以为摸到她的软肋,满意地摇着纸扇,笑问:“表妹,敢不敢和表哥赌?” 她吞下灌汤包,因为着急,被汤汁烫得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