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族人纷纷惊叹。 “我头一回听到雀神叫得这么嘹亮。” “神女,是神女啊!灭绝的神女血脉才有这种能力。” 族长站起来,凝重道:“阴小友的愿望是?” “一把您亲自打造的枪。”阴书儿道。 “不成问题,阴小友可还有什么想要的?”她语气急切。 掌中的小鸡和阴书儿一样,微微侧着头,半是无辜,半是疑惑:“没有了。” “我却有个不情之请。”族长道。 “但说无妨。” “阴小友可愿意和我学习唱曲?沙族本是蛇族专门蓄养的伶人,时间久了,先祖从蛇族那里偷来化沙术,带着愿意和她一起跑的人离开蛇族聚居地,居住在沙漠中央,用唱歌祈祷来雨水和食物。” 阴书儿道:“用唱歌祈祷雨水和食物,这么神奇。”估计是把灵气化为实体的法术。 族长唇角绽出一个苦笑:“这样的神术,在沙族已经消亡很多年了。我们现在会的只有造枪和唱歌。枪获得食物和鲜血,歌谣解除疲惫。” “许多年,自从神女一脉灭绝许多年,不曾有人让金丝雀神鸣叫过。”他们都已放弃,所谓的雀神,只是凡鸟而已。族人无心看顾,只剩得一只独苗。 原来是他们错了。 族长断言:“你很有天赋。” “我知道,我做什么都很有天赋,不过,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阴书儿放下掌中的沙族神明。 她考虑过武举和科考,唯独不曾想过艺考。科考会受主考官,当权皇室的审美影响,像云简子说的,这一代皇帝,喜欢华丽的文风。但是艺考,连一朝天子一朝臣都算不上。 这一代皇帝也许喜欢艺术,爱听人唱曲。到下一代就完全没有艺术细胞,干脆不听。 她要是现在学唱歌,那才是真的前途未卜。 阴书儿微微笑道:“您能教我什么?”并非冒犯,是纯粹的好奇。蛇族蓄养的伶人,百年的积淀,如今零落,还剩下什么。 曾经婉转善鸣的雀神,现在只是一只小鸡仔。 神犹如此,人何以堪。 这个族长,究竟还有什么底牌,尚未亮出? 族长老了,身体微微发福,因此皱纹不显,一双眸子清湛如雪水。 沙族都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可是在沙漠,又有什么好风景可看呢。 她伸手抚额,从眉心到嘴角,划出一条浅浅的红痕。红痕仿佛一道裂缝,将脸分成两半,裂缝中,族长的声音幽幽传出:“我可以让你学会记得。” 红痕鲜艳如血,族长渐渐年轻了,容色华美,她浅叩着额上红痕伊始的地方。 “只要记得,总有一天,可以复原失去的一切,往日的荣光。” 众人静默着,有节奏地拍着手掌,简单的旋律循环往复。 族长的声音脆亮如刚打造好的银盘。 “兰房一宿还归去。底死谩生留不住。枕前语,记得否。说尽从来两心素。同心牢记取。切莫等闲相许。后悔不知何处。双栖人莫妒。” 曲调似灵蛇盘旋,声音越唱越细。 那一点纤细音色,一时似乎是从地底流出,一时像是天边落下的珠玉,盘旋无尽。 只有一句反复敲打:“枕前语,记得否?” 一阕唱完,又是新的一阕。 “记得香闺临别语。彼此有、万重心诉。淡云轻霭知多少,隔桃源无处。” 阴书儿不懂她的哑谜,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如果世事凭记忆就能重现,圣人后代也不会衰落至此。 带着试探的意思,她用相同的曲调,朗声唱道:“来时醉倒旗亭下。” 是谁让她来到坤朝,接手殷疏雨的一切? “知是阿谁扶上马?” 她记得现代的一切,躺在床上刷招聘软件的消息,外卖的优惠券越来越少,唯独不记得,她是怎么从现代穿越到坤朝,穿越前的最后一天,自己在做什么。 “忆曾挑尽五更灯,不记临分多少话。” 阴书儿说自己不记得。不记得更好,忘记现代的可乐和网络,才能更轻松地活下去。 族长的歌声停下来,灵气挥落,如漫天红雨,织成一道稀疏的幕布。 幕布上的景象只有阴书儿一人能看到,那是她来到坤朝后,旧世界的样子。 有的地方发生战争,核废水流入海洋,新建的楼房倒塌,高考刚刚结束。永远有人争论不休,也有人沉默如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