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模糊的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医院的病房里,这里有两个人,一个穿着白大褂,另一个穿着巫师袍。 穿着白大褂的并不是先前无礼的厨师,而是医生马特尔,她手里拿着的也不是汤盆,而是盖着纱布的小托盘,里面放着药剂。 “这是干什么?”特里劳妮痛苦地说,“我没有任何能够支付的东西。” “好了,没有就没有吧。”马特尔安慰道,“既然没有,也不能怪罪您。这位博克小姐已经承诺负担您接下来所有的费用。” 特里劳妮奋力睁开眼睛,想去看病床边上的另外一人。但是她喝过药剂,就睡着了,没有再做梦。 但是她的喊叫声惊动了第九号病房,那个病人一醒来就开始盯着自己的左右手。第十二号也受到惊扰,男人开始坐立不安,他扭着双手,仰望月亮,回忆他人生中最后的那个春季,想起昏暗阁楼上那个孱弱的小儿子以及高大沉默的妻子。 十二号的不安很快又通过走廊传给特里劳妮,她惊醒后又啼哭起来。 医生很快使所有头脑受惊的人都安静下来,包括幽灵。他们又渐渐入睡。 九号病人睡得最晚,直到河上曙光微明,他才迷糊起来。药力已经传遍全身,一种伏在湖边芦苇上懒洋洋的感觉像波浪似的盖住他。 他睡着了,入睡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十二号贴着窗户喊着“博克”。很快,他做起梦来,梦见秃山上空太阳偏西,山上的人在找三名强盗。他们分别是:税吏、诈骗犯、尸体。 —— 特里劳妮的状态并不好,当我去探望她的时候,她已经认不出我了。 那时候她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嘴巴大张像鱼一样呼吸。我盯着她蜡黄的脸,耳边是马特尔医生明里暗里针对治疗费用展开的谈话。 她的声音很小,就像她对我承诺支付的期望一样。毕竟这种精神方面的疾病并不像那些身体上的一样好医治,大多数时候,病人甚至无法对探望者做出适当的回应——这也使他们的监护人感到痛苦。 每一次探望就是一次痛苦,痛苦的累积从而造成抛弃的想法。 特里劳妮没有亲属在世,存款告罄,如果没有人愿意支付接下来的治疗费用,或许会在一段时间的出于人道主义的救助之后,她就会被像垃圾一样丢掉。 我不希望她变成垃圾,因此我会支付一笔钱,用来延长她的睡梦。 “她还能活多久?”在走廊上,我低声问道。 马特尔医生脸上的肌肉轻轻抖动,她熟练地露出笑脸:“决定权在您。” 我看着她的眼睛,盯住一瞬后便移开。 我们路过的每一个病房都安静得令人窒息,偶尔的一两声哭嚎也被治疗师哄孩子一样的声音掩盖过去。 “算了,”我说,“我会有很多钱。” 前往古灵阁的时候,我碰上也在办理业务的老马尔福。他一反常态地对我露出微笑,甚至亲自过来对我打招呼。 他的表情令我感到有些不舒服,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这个老东西一直对我抱有敌意,他肯定在某个方面准备摆我一道。 所以,我取过钱后,便去挑了一条新鲜的海蛇。它通体黑色,当我的钉子钉穿它的咽喉时,扭动的鳞片还在散发磷光。 “它的眼睛像人。”诺特观察片刻之后对我说。 是的,毕竟在我的钉子刺穿它之后,它的眼睛还在动,张得很开的上下颌之间露出锯齿般的牙。 “看好了。”我轻声笑起来,拉住他的手,“我来教你怎么对付不服管教的老头子。” 诺特的手掌温热,手背上有一条淡白色的疤痕。但是那只手稳极了,至少在我施咒的时候,哪怕毒牙洞穿他的手掌,他都没有松开。 “它会造成什么?”诺特盯着早已死去的蛇,好奇地问。 “只是一个可爱的选择,西奥多,如果你是一个女人,你会更爱自己的兄弟,还是更爱自己的儿子?” “大概是儿子。”他观察我的表情,“不过我不是女人,也没有兄弟,更没有儿子。” 我笑起来,因为母亲大多都是更爱孩子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