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特表情隐忍,似乎对这种低级的训斥早已不放在心上。他看见我之后,脸就皱在一起,手掌护住自己的手背。 我朝他笑了一下,转身对乌姆里奇说:“很遗憾,您还有其他的客人。那么,回见。”我又对波特说了一句,“回见。” 没等乌姆里奇有什么指示,我便推开办公室的门,驱赶脚步走进走廊的阴影里。这里与我很多次前来时一致,并没有什么变化。唯一令时间产生过流动痕迹的都在门的另一侧。 我记得很清楚每一年门后那个小房间的变化。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用舌尖抵住上颚,那里似乎还留存着威士忌里椰子的味道——是的,我觉得加过柠檬水稀释后的酒液有椰子的气味,而克劳奇觉得那是泥土的味道。我们就此辩论过很久,最终确定那不过是我们回忆中的某种味觉的奇妙反应。 就像我认为他那个该死的酒就应该兑上水之后喝,而他却坚称把它放在坩埚里加热一会会更香。 从那之后我就明白我们不是一路人,毕竟四十多度的烈酒只会让人丧失理智。只可惜,如今的酒架也变成乌姆里奇的猫咪盘子,房间里铺满粉红色的地毯。我也失去一个能够在校内放纵的地方。 小巴蒂·克劳奇的罪行实在是他咎由自取,但是这并不妨碍我怀念那段日子——一个没有人管着,随时能够按照自己想法的日子。 这听起来有些离谱,但是吧,在当今这种离经叛道的自由主义浪潮下,更离谱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当你翻开一本书——英国的、法国的,甚至是德国的,你都会发现饮酒已经不算什么了。 人们迫切地将基督的影响赶出自己的灵魂,他们疯狂地渴望叛逆,赌|博、饮酒、做|爱,好像离开他们,所有人都活不成了一样。 我并不知道耶稣是否反对过这些,想来是说过的。但是,当我晕头转向的时候,哪里想得起他呢? 况且,即使是耶稣,也会有令人难以理解的时候。 耶稣死在下午三点钟,那时候约瑟买了细麻布,把他取下来,安放在一个磐石凿出来的坟墓里。抹大拉的玛利亚和约西的母亲马利亚都看见安放他的地方。她们是耶稣被埋葬的证人,他的死亡是真实的。 真的有人能够理解他吗?生来背负着罪咎,即使在最后的三点钟,也在大喊:“神啊,神啊,你为什么背弃我?” 约伯面对魔鬼的时候会说:“不要怀疑你的神。” 难道这不矛盾吗? 所以说,即使是历史与经文,也难免会有凡夫难以思考的地方。人的情绪也是如此。不过,“信得多的人不必苛求信得少的人”,这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福音吧。 我叫着瓦里西的名字,让它为我在这个昏暗的长廊里奉上烈酒。 当我喝下去的时候,整个食道连带着胃袋都好像烧起来了。我缓慢吐气,但是鼻腔里也逐渐充满酒精的气味,就像是即将在酒液中溺毙。 “您应该更小心一些。”瓦里西说。 “没有必要,人总是在不断追求刺激。” 真的非常遗憾,刺激的阈值是在不断提高的。就像你今日会沉醉于波特,未来便会去寻找更加烈性的金酒,当金酒也不能够给予刺激的时候,就会去想威士忌、伏特加。这一种过程就像是我去接受小巴蒂·克劳奇。 哎呀,真的是非常遗憾!非常遗憾! 我还记得迪明迦在水井边上试图打上一盆水去喂那只白色鸟儿的故事,当然了,还有所谓的被磨破的铁鞋,以及婚礼上带走肠子与内脏的鹰。 当我的想法不可避免地滑向更加悲观的角落时,波特从打开的门之后走出来。 他的手上围着袍子的边角,我闻到血液的味道。 “乌姆里奇用她的小玩意割开你的手掌了吗?”调动被麻痹的舌头,我含糊地叫住他。 他站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里,过了一会,也走到我身边坐下。 “是啊,你知道啊。”波特说,“她总是会用这种手段折磨别人。” “我能猜到。”我说,“谋杀都能变成一种乐趣,折磨当然可以。你知道阿加莎·克里斯蒂吗?” 波特摇摇头。 我对他解释:“一个侦探小说家。她的作品里总有一连串的谋杀。哈利,即使奥斯维辛被遗忘了,阿加莎的焚尸炉永远都会像天空飘着一股浓烟。只有天真的人才会说,这是悲剧的浓烟。” “你在城堡里喝酒了,派丽可。”他避开话题,“而且里乌姆里奇的办公室这么近。” “那么她愿意出来揭穿我吗?”我问他。 波特愣了一下,低着头坐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