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下了会儿小雨,教学楼前的梧桐叶子被淋得油绿发亮,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潮腥味。 纪念抱着一摞作业本从教室出来,沿着沾满雨水的栏杆,走进办公室。 月考刚出成绩,班主任尽心尽责,分析检查每个人的考试卷子,再把人叫到跟前开小会。 纪念看了一眼办公桌旁那姿态从容的背影,个头高,一股干净的少年气,是时逸。 老班让纪念把作业搁一旁,钢笔轻点着作文卷面,继续语重心长对时逸说:“时逸同学啊,你这个字,真是....长得挺好看一小伙子,怎么字写成这样,卷面分这种该拿的分咱们不能丢啊。” 顾及着少年的自尊心,老班话说得挺委婉。 纪念没忍住心中好奇,借着放作业的动作掩饰,余光往桌上的试卷迅速瞥了一眼,字迹龙飞凤舞,想辨认清确实有点难度。 纪念想起自己上小学五年级的表妹,她的字或许都比这“鬼画符”好看些。 时逸略微低头,视线往一边角落偏,“....我会多买几本字帖练习的。” 时逸成绩在班里排前几名,年级里稍稍落后了些,问题就出在他那不起眼的语文上。 不过他虽在这一科上有短板,却不像大多数人破罐子破摔,对自己无感的科目抱有抵触心理。 纪念由衷佩服,她就没法做到这样,就连每次考前复习都是先挑自己擅长的。 老班就喜欢这种听话的乖学生,捧着保温杯饮了一口茶,脸上挂着孺子可教的笑容,“多练练,多练练。” 纪念离开之前,不经意偷窥到时逸耳根的一抹红,这个年纪,在同龄人面前都是好面子的,异性面前尤其,他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吧。 在同学们的一致祈祷下,午后没再落雨,体育课照常上。 纪念被人喊着打了会儿乒乓球,之后在操场溜达了一圈便有些兴致缺缺,她喜静,不爱凑热闹,更多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 回教学楼后去了趟厕所,在洗手池洗手时,隔壁男厕忽然传来浪荡笑声,话也荤,“刚看见没?余佳从我们面前跑过去,那胸一晃一晃的,真有料啊。” “胖了点,比不上隔壁班的班花。” “啧,谁都行,真想摸一把。” 言语间的龌龊毫无遮掩,轻挑至极,纪念心中作呕,擦干净手疾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从小到大,她一直对身边的同龄男生没什么好感。 上小学时,调皮的后桌男生动不动就揪她马尾,在她喜欢的裙子上涂抹,笔渍根本洗不掉,回家后还被妈妈说了好一通。 后来高中,她总能看见不学好的男生站在网吧门口吞云吐雾,痞里痞气混混样,自以为很帅。 而这些对女生身材评头论足的,她更为厌恶,女生们正常的生理发育,竟成为他们嘴里一个个下流的谈资、龌龊的臆想。 轻狂、自大,从来不知道尊重为何物。 纪念从手机里划出一首喜欢的歌,戴着耳机趴在栏杆上,静静眺望远处的篮球场,几道蓝白身影交错奔跑,独属于校园内的青春洋溢。 不需要太近的距离,那个少年跑起来时蓬松短发上下浮动,目似朗星的模样自动在脑海里勾勒。 她想起前段时间在学校附近吃饭,夫妻两人经营的小面馆,饭点人多,忙起来的时候难免出错。 隔壁桌的男生要了一份牛肉面,吃到嘴里发现辣度不对,别桌客人点的多辣错送到了他面前。 坐他对面的同学说喊老板重新煮一碗,他却说算了,小本生意不容易,将就着吃。 纪念离得近,见他几口面条下去,额头冒出一层细细汗珠,眼睛湿润润的,明显吃不了辣。 宁可自己吃点亏也不愿店家难做。 纪念心思微动,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不禁多了几次,平常,除非必要,她极少和班里男生打交道,许多同学,她连名字和长相都无法挂钩。 纪念在记忆里搜寻着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想了好一阵,才想起他的名字来。 时逸,她的同班同学。 似乎从那天开始,毫无缘由地,她开始下意识留意有关时逸的一切。 每次考完试,纪念帮老师整理试卷时,都会找出他的卷子多看几眼。 各科老师在课堂上抽他答题,她会暗暗担心他是否答得出来,课间休息,听见有人在教室外面喊他名字,她比他先抬头。 时逸的座位在教室后方,她每次进教室特意从后门进,路过他的座位时,悄悄用眼角余光观察他每一天的心情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