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三年,隆冬。 昭宁宫。 "皇后娘娘!娘娘!大皇子,大皇子……薨了!" 随着一声悲恸的哭喊响彻大殿,窗边站着的人瞬间晃了晃身形,手中暖炉应声而落。 满室宫人尽数伏地哀泣,遥远天际传来沉重悠缓的丧钟声。 殿外风雪愈紧。 —— 不要! 尚清宫内,床上躺着的女子骤然惊醒过来,胸口起伏不止。 守在外间的侍女察觉到动静,连忙放下了手中活计掀帘而入,却见那床榻上原本睡着的人已经坐了起来,此刻正面色苍白地微微喘着气,眼神空茫而涣散地望着某处。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侍女惊得立马快步走了过去,替自家主子将滑落的被褥拉高,又寻了帕子认真地给她擦拭额角渗出的细密薄汗。 “姑娘呀,你可是又做噩梦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好,日日为梦魇所困,便是八尺大汉也要受不住的。” 小丫头忍不住皱眉,自从自家主子一月多前出门受了惊吓后,再回来就时常梦魇缠身,偏偏姑娘还什么都不肯说,教人也不知她究竟是梦见了些什么可怖之物。 “明鹊。”姜泠渐渐回笼心神,疲惫地开口轻声唤了她一句,“你再念叨下去,我才真要受不住了。” 小丫头闻言顿时噤声,正好这时有位穿深绿色长袄的老妇人端着托盘推门进来,她便立马迎了上去,笑着从对方手中接过青瓷小碗,“崔嬷嬷我来就好。” 对方见状忍不住提醒:“臭丫头吵吵嚷嚷的,可别闹着郡主。” 话虽如此,她面上却是笑着的,一边将手中空了的托盘搁在桌案上。 明鹊捧着碗坐到床沿,小心舀了勺热汤,吹温了才喂到姜泠唇边,嘴里不消停:“姑娘,璟王殿下待您可委实上心,日日都派人来送这安神汤呢。” “您不知道,本来嬷嬷怕麻烦人家,想要来方子咱们自己准备就好,结果璟王殿下非说不麻烦,要亲自熬了送来。” 明鹊八卦地正欢,不想话音刚落,崔嬷嬷就正了脸色斥道:“教你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主子的事也敢妄议,还有,说过多少回了要唤郡主,今时不同往日,不可再一口一个姑娘。” 见嬷嬷当真动了气,明鹊也不敢再胡闹,乖乖认了错,只是心底却忍不住想,唤了姑娘那么多年的姑娘,如今皇上一朝封了姑娘当郡主,大家就都要跟着改口,哪里能习惯嘛。 姜泠一眼瞧出她的心思,无奈摇头,“嬷嬷说的对,日后还是要多注意些,免得落人口舌。” 小丫头一张脸登时愈加灰败。 “不过。”她话音又突然一转,“若是私下里,随意些倒也无妨。” 明鹊便一下子抬眼,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崔嬷嬷不禁叹气,“郡主,您也太惯着这丫头了,纵得她没半点规矩。” 嘴上这么说着,但她眼底其实并无太多真正的责怪,毕竟……她们都是承清侯府仅剩不多的旧人了。 十六年前,边关祸乱,几个一直对大燕虎视眈眈的部族联手向大燕发兵,在边境烧杀抢掠无数。 战事连连败退,主将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是本已卸任的承清侯携家中二子自请北上,平息战乱。然后,他们就再也没能回来故土。 看着眼前正是鲜妍明媚的少女,年逾半百的妇人怎么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永远都不会忘了,当年侯爷和府中二位公子的死讯传来时,全府上下是如何的一片天崩地裂,向来稳重的夫人甚至当场便呕了血。 那日长街上万人欢庆,百姓们庆祝着战事终于结束,我朝大胜,外敌尽退,而一墙之隔的侯府内,却是哀声不止,泪聚成河。 两日后,夫人也因悲痛过度撒手人寰,自此,名满天下的承清侯姜氏一脉,便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幼女。 一夕之间,姜泠从千娇百宠,全家的掌上明珠,沦为了举目无亲的孤女。 那一年,姜泠尚不足周岁。 也正是因此,皇帝在追封了已故的承清侯夫妇及其二子后,还金口玉言下了旨将这小小遗孤接入宫中,由太后亲自教养,吃穿用度一应皆不输公主规格。 一直到如今,已是过去十六个年头了。 这十六年,富丽皇宫的朱红色宫墙和耀眼夺目的琉璃瓦,是姜泠瞧过最多的景致。 “嬷嬷……你怎么了?” 姜泠不经意抬头,恰好瞥见妇人发红的眼眶,不禁担忧出声,对方闻言忙回过神来,立马侧过身子,用袖口按了按眼角,一边回道:“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