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他冷血残忍,不懂人情世故,没有人类的圆滑与分寸感,却拥有一颗纯粹至极的真心。 真心是能换到真心的。 起码此刻,她愿意跟他换。 “我刚说到哪儿了?”周姣想了想,“哦,江涟,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的差距也许不止渺小、低劣和脆弱吗?” 江涟冷冰冰地答道:“没有。” 周姣忍笑,继续说道: “我不能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十二岁的时候,就被诊断为反社会人格障碍。没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我父母都是好人,他们并不携带任何心理变态的基因。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朋友——交朋友的前提是,互相倾诉心事,我不会跟别人倾诉心事,也无法对别人的心事产生共鸣。 “AI判定我是一个潜在危险分子,事实上,我跟大多数人都没什么不同。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我没有共情的能力。” “江涟,”她说,声音很轻,“这其实是一种残缺。” 江涟没有说话。 她手上心脏搏动的速度却慢了下来,只是幅度仍然很大。 “我感受不到诗歌或音乐有多么美妙,也感受不到画作里的感情,我天生被剥夺了艺术创作的能力,只能从事绝对理性的工作。” “有一个说法是,现在反社会人格者越来越多,是因为公司需要他们去执行一些残忍的任务。” “这完全是公司做得出来的事情,我却一点也不愤怒。”她自嘲地说,“卢泽厚对我诉说公司的暴行时,我也没有任何感触,只想从他的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然后离开。” 周姣的声音有些模糊:“江涟,你的心是热的,我的心却不一定是。同样的,你不一定是怪物,我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异类。” 可能因为是第一次吐露心声,她的神情难得显出几分羞赧。 “算了,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只是想起来,好像还没跟你说过几句真话……你估计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江涟其实听懂了。 这也是原本的江涟一直在调查的事情——基因改造的手术已经相当普遍,为什么他还是遗传了低活性MAOA基因。 周姣提到的那种说法,有极大概率是正确的。 公司需要反社会人格者为他们效力,因为培养一个正常人成为冷血无情的特工的成本太高了。 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士兵,也不可能做到杀人时完全没有负罪感。 周姣却比经过严苛训练的士兵,还要冷静,还要利落,能盯着另一个人的眼睛,面不改色扣下扳机。⑴ 这不是天赋,而是一种人造的残缺。 公司拿走了她共情的能力,又让她的父母在爆炸中身亡。 于是,她甚至无法为自己经历的一切,感到……愤怒和难过。 她能用轻松的口吻把这些事说出来,江涟却无法轻松地看待。 他眼中翻涌着极其可怖的戾气,只想杀人。 她认为自己是异类,那就将把她变成异类的世界毁灭。 当全世界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她自然会成为最正常的人类。 周姣不知道江涟的想法,她低着头,在琢磨怎么把这颗滚烫的真心还回去。 ……直接塞回去可以吗? 还是说,要念个咒语什么的? 就在这时,她收到了一条的消息: “抬头看。” 周姣眉梢一跳,抬头望去,只见外面的城市完全变了样。 这本是一座由冷硬的钢铁、深蓝的玻璃、鲜艳的霓虹灯,以及无数令人目眩的全息广告组成的未来之城,现在却变得分崩离析,如同沉没于幽深海底一般,泛着浑浊而晦暗的色泽。 冰冷而黏滑的触足,仿佛某种巨型海藻死死黏缠在高楼大厦上,不少建筑已爬满衅纹,隐隐有倾塌之势。 天际线传来诡异的轰鸣,既像是远雷殷殷,又像是某种令人内脏紧缩的低频音波。 云层呈古怪的紫黑色,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个天体般庞然恐怖的暗影,正在缓缓降临。 那种悚然的压迫感令人寒毛倒竖,倒吸一口凉气。 周姣:“……” 江涟在搞什么鬼? 她忍不住嘴角抽搐地问道:“你在干吗?” 江涟看着她,眼中看不出一丝骇人的情绪,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底发瘆:“我想好怎么补偿你了,我想为你创造一个新世界。” “一个不会视你为异类,不会伤害你,更不会打搅我们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