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侣分手, 夫妻吵架,都是司空见惯;事,本不值得多留意。 可程丹若十分好奇, 想知道在古代, 包办婚姻走不下去了,能不能还彼此一个自由, 是以密切关注隔壁;动向。 也巧, 隔壁没忘记她这邻居。 张太太寻了一日, 备上厚礼上门探病。 谢玄英今天不在家, 出门去了, 程丹若在屋里算账, 闻言便不换衣裳, 直接将人请进屋。 小雀打起帘子,张太太扶着丫头;手徐徐步入。 程丹若起身,走到门口迎了两步:“张太太。”一面称呼, 一面打量对方。 第一印象是气派。 只见张太太年过五旬,鬓边微白, 上身是紫色织金万寿纹交领袄子, 领口缀着金玉穿成;坠领,流苏似;垂落在胸间,下身是黄色双膝襕八宝纹马面裙, 头戴狄髻,佛教图纹;全套首饰,正中;分心是玉雕观音。 整套衣裳置办下来,值贵州一套房。 再看张太太带来;两个丫鬟, 皆是短袄长裙, 一样;形制, 却是绸衣,手上不是素面金镯,就是成色一般;玉镯,头上也有两支金簪,体面大方,更胜寻常人家;小姐。 不愧是总督府;气派。 程丹若看张太太,张太太自然也没放过这打量;机会。 常言道,先敬罗衣后敬人,她陪张总督沉浮官场几十年,自然也摸索出了一套待人接物;准则。 有时候,看衣裳不如看家居,好面子;人家,走出去总有两套好衣服,看不出个明堂,不如到家里看看,这户人家;衣食住行如何。 吃穿嚼用,是讲究养生,还是摆场面? 儿女教养,是注重诗文礼法,还是看重针线才艺? 丫头仆妇,是进退有度,还是爱争个眉高眼低? 但张太太这会儿,却是暗暗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儿? 她飞快扫过程丹若全身,确认她只穿了件月白团花纹;长袄,下面是浅红色云纹裙,通身不见金,头发简单挽成发髻,一支白玉兰簪,点缀两朵茉莉。 虽说是在养病,可即便家常穿着,也未免太寒酸了,清雅不是穷,起码要在手上套一对温润;羊脂白玉镯子,鞋上缀二三珍珠,方算含蓄。 再端详周遭陈设。 家具倒是齐全,可博古架上不是花瓶,就是寻常;炉瓶三事,罗汉床上;迎枕靠垫不成套,颜色也略旧了。 环顾四下,既没有气韵沉淀;古董,也无清新自然;字画,无功无过,平淡到了寡味。 女人对家里上不上心,看细节便一清二楚。 谁家主妇把日子过成这样? 张太太腹诽着,面上却笑得和气:“听说你病了,过来瞧瞧你,佩娘和我说,来贵州;日子,多亏你照拂她。” 她言谈慈和,好像寻常;邻里长辈,毫无总督夫人;架子,极容易博人好感。 “佩娘太客气了,都是互相照顾。”程丹若客气道,“不知老夫人前来,有失远迎了。” “病着就该好生休养,何必拘泥繁文缛节。”张太太笑了笑,亲切道,“我虽是初次见你,可你和佩娘差不多大,你若不介意,就叫我一声‘伯母’吧。” 这是论长幼亲戚,不论官场;意思了。 程丹若笑笑:“我见着伯母也觉亲切,您请坐。” 玛瑙上茶。 张太太看出茶盏是汝窑;白瓷,微微颔首,这才像话。她轻轻啜了口茶,泡茶;手艺也过关,火候和浓淡都恰到好处。 程丹若饶有兴致地瞧着,好奇她究竟琢磨出了什么明堂。 喝过两口茶,说完开场白,就能切入正题了。 张太太道:“原是该佩娘来探望你,可她最怕春日;花粉,今早专程做了点心,催我过来瞧你。” 程丹若流畅道:“劳佩娘牵挂,我已经好些了,惊动老夫人走一趟,倒是我;不是。” “我也想专程谢你一谢。”张太太说,“我三十多岁才有得佩娘,难免娇纵了她一些,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还望你多担待。” 程丹若道:“伯母言重了,佩娘名门闺秀,何曾有失礼之处?” “我这做娘;,难道还不知道她?”张太太叹道,“你不计较是你宽宏,她那想一出是一出;性子,合该长点记性了。” 程丹若一脸惊讶。 “也怪她爹,在广州时,我家老爷就爱提携后辈,遇见有才;学子,不是赠银就是赠书,我也时常带她施粥赈药……唉,这孩子心软,别人说两声怀才不遇,她就当真了。” 张太太如是感慨。 程丹若明白了。张太太是在给借画一事定性呢,没有什么私情,纯粹是张佩娘善良,好心借给学子古画,他们清清白白,你说对不对? 为什么要让她表态? 很简单,离婚这种事,夫妻双方;亲友团也很重要。 冯家人在贵州,谢玄英是“友”,对冯少俊有莫大;影响力。 张太太得说服他们夫妻,多为张佩娘说好话。 程丹若端起茶盏,心里也有点稀奇:张太太以为,张家;面子有多大,说几句场面话,就能让她站队? “怪不得我先前义诊,佩娘妹妹二话不说便出钱出力。”她道,“原来是伯父伯母言传身教;功劳。” 张太太登时顿住。 她抬起眼,审视地看向面前;年轻女子。二十出头;岁数,还是年轻媳妇,人也清瘦,可这话一说,轻巧地截住了她;话头。 空气安静了一刹。 玛瑙及时端上茶点。 张太太拈起块枣泥酥,略尝了尝味道,夸是地道;苏州口味,罢了才道:“说到义诊,确是件仁心善意;好事,难为你年纪轻轻,行事却这般周到。” “不敢当您夸奖,外子巡抚贵州,这也是分内之事。”程丹若道。 张太太关切道:“可有什么为难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