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张仪取走剑印后,原本被剑印牵引而来聚拢于蜀州的灵气,已渐有流失西行之势。然而在剑阁这一道血光冲天而起铸成一道新的剑印后,这些流散的灵气,竟似被漩涡席卷般,如烟似雾,越过群山,重新落了下来。
以剑顶为中心,全新的威压已然升起!
若站在蜀州以外极目远眺,便可见那巨剑的神光折射到云层里,宛如一个巨大的光罩,将蜀州大地倒扣在内。
剑门关外,江水湍急。
道旁朽坏的老树为风雨折断,张仪就坐在边上,因受伤而失血苍白的脸孔抬起,在见到关内灵气重聚这一幕时,只想:不愧是武皇陨落前夕,真正想要一见的人……
没有金乌遗骨,竟强以自身为祭献,铸成剑印!
他未免复杂,实在有些钦佩。
只是念头稍一恍惚,那无所不在、回荡不休的剑阁铃音,便侵入懈怠的心神,让他蹙了长眉,又吐出小口鲜血。垂眸看去,右手掌心那一道道裂伤,已延伸到整条臂膀,并随着不断传来的铃音,继续上行,缓慢爬上他颈项。
伤势在加剧,痛楚也在加剧。
张仪竟感到了几分苦涩:“剑阁金铃,千日余响……”
现在才只第二日。
往后还有近年,他会越来越虚弱,直到这铃音止息。可白帝城就要开了,而王氏那口含天宪的唯一血脉,已仅剩下月余性命……
他用力压住腕上伤处,试图回拢心神。
这时,山间门忽有脚步声传来。
张仪回头看去,原来是一对粗衣麻布的夫妻。看打扮似乎是住在附近村落的山民,汉子挑着柴禾,妇人拎着竹篮,正说笑着从荒林中走出。
于是他收了目光,没有再看。
但那夫妻二人转上道来,见得断树边上坐了个鲜血斑驳的人,却都齐齐吃了一惊。
那汉子立刻放下挑着的柴捆:“哎哟,都说山里出了熊瞎子!别是走山路的时候被熊咬了吧?孩儿他妈,快,看看今天采的药草里有没有能用的,赶紧给他止止血!”
妇人连忙在竹篮中寻找,翻出了几株药草。
此地也不会有什么药杵,只能捡起旁边的卵石将药草仓促砸了,敷到张仪右手伤口之上。
那汉子也上来查看他情况,却是抱怨:“早说了大家凑钱请个厉害人,赶紧把山里那头熊打了,免得以后进山提心吊胆,今天果然伤了人吧?唉,也亏得你运气好,昨儿个不知怎的,一场雨下来,山里树长了花开了,什么都有了,今天才能采到药……”
张仪维持神智已有几分费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看着手上敷了药的伤处,他只是隐约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瀛洲那一片怒海边,也有一个人像这样,毫无防备地救起他,在他被礁石划破的脸上一点点涂好药……
那汉子还在絮叨:“你也是,山里这么危险,怎么一个人走呢?出点事都没人照应……”
张仪回神,轻轻道声:“多谢。”
心中却想:是不能一个人了,白帝城之事,得有别人去办。
乌云散去,月牙初露。那六枚剑印合化成的剑玺,便与那曾在剑顶大显过威能的书帖一道,平平无奇地悬在腰间门,只淌过一抹暗光。
*
神都城内,座倒悬山浮在半空,黑夜里投落在城中的阴影格外庞大。
王氏虚天殿上,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大殿下方原本燃着的洪炉虚火,早在去岁大雪那一日便不知因何故熄灭,如今外面风吹进来,未免使人发冷。
大世家所有话事之人齐坐殿中,乌泱泱好大一片,但面色都不好看。
宋兰真一眼扫去,只想:自诛邪战后,大世家的人来得如此齐全,怕还是二十年来头一回吧?
从左到右,分别是陆氏、宋氏、王氏。
大世家的势力结构并不相同——
陆氏有司。青霜堂司兵,夷光楼司药,听风台司刑,司长皆落于后座,最前方是不夜侯陆尝出事后便代管陆氏俗务的族长陆坤,出身主族,中年人模样,面相沉稳;由陆尝亲授剑术教养长大的但出身旁族的陆仰尘,则分在次座。
宋氏有四旗。秋水旗、烈火旗、灵木旗、赤金旗,四位旗主男一女,也早已到场。宋元夜与宋兰真的位置虽有前后,但相距极近。
王氏则有六州部,势力最为庞大。
除蜀州若愚堂落在韦玄掌控之外,凉州若拙堂、齐州若缺堂、夷州若冲堂、瀛洲若讷堂、中州若昧堂,五个州部的执事长老,皆在殿上。王诰的位置自在最前,王命的位置却要靠后,仅能与五州部长老齐平。
大殿正中设有座,但此时只有最左坐了镜花夫人,其余两座则空无一人。
有资格落座于此的,皆是上一辈掌权者。
不夜侯陆尝,在昨日剑阁金铃响起时,便不知怎的突然狂性大发,竟然挣断锁链逃走,陆氏正封锁消息、派人加紧寻找,如今自不能来。
而宋氏鉴天君宋化极早已身故。
至于王氏那一位……
大殿里面垂着一层厚厚的帘幕,隐约能看见里面一道打坐的道人身影,旁边是一座香炉,缕缕青烟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