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他不知怎的想起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但观周满神情冰冷,终于还是归拢思绪,慢慢道:“自陈家那桩事起,便风波不断,许多事都不像以往了,并未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意料之中的答案,周满沉默。
金不换续道:“倒是当初成方斋说的事,你还有印象吗?我派人装作路过的商队,去到村中。可没想到,你原先所住的村子里,一应屋舍,一切如旧,但里面空空如也,竟一个人也见不到了。既没有打斗痕迹,更没有血迹,就好像一夜间凭空消失了一样。”
周满诧异:“什么?”
金不换还记得成方斋回述此事时的诡谲,只道:“但他们在你家门前,确实发现了一行更浅的脚印,且左边脚印比右边更浅。”
周满忽然感觉头开始痛。
千头万绪交织在脑海,既有对心契剑骨的不解,对两世不同的狐疑,现在更添她旧日居所的诡事,不免使她有一种隐隐缠身于无隙大网之中的焦虑,加之伤势方复,竟觉太阳穴绷着,一阵阵眩晕袭来。
金不换看出她有恙,立刻伸手去扶:“头疼?”
周满却道:“还有上次春雨丹消息走漏,我们也尚不知背后是谁……”
金不换皱眉:“暂时别想了,先回病梅馆。”
他只道她之前施法制箭消耗太大,如今又不知在若愚堂发生了什么,心神不属,怕她伤势复发,想回去找泥菩萨给她再看看。
可没想到,二人才刚回泥盘街,就瞧见王恕从医馆中出来。
周满远远一望,忽然怔住。
泥盘街陋街窄巷,屋檐低矮,暮色昏然便照在病梅馆阶前。此人一袭旧道衣,形容清癯,与往日并无不同。出门前口角含笑,同里面人交代了什么,方转过身来。
可看着就是有什么变了。
便好似雨后琼枝,蒙尘洗净,是药师琉璃,澄明剔透。
王恕下得台阶,隔街望见他们,那原就挂着的三分笑意顿时化作七分,穿过熙攘的人群便朝他们走来:“正想去找你们。学宫那边来信,不久便开始筹备剑台春试,要我们回去一趟。”
周满目光还落在他脸上,半晌没回神。
金不换闻言,却是愕然,不由一摸鼻子,嘀咕起来:“回学宫?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事儿了……咱们告假三个月,等回去,怕不是要挨剑夫子一顿臭骂?”
他们三个,现在可是实打实的参剑堂左右门神和门外剑。
王恕看他一眼,正犹豫要不要告诉他,来信催他们回学宫的就是剑夫子。只是还未及开口,忽然就看见了他们身后的来的那人,不由一顿。
周满与金不换注意到他视线所向,下意识便跟着调转目光,竟是百宝楼那位邱掌柜。
此时他已来到他们面前,略一拱手:“搅扰了,方才看见周姑娘伤势痊愈,实在可喜可贺。”
周满却一下想起某件事来:“是陛下要见我?”
她没忘记,明月峡一役结束当晚,邱信使便说过,请她伤愈之后,去学宫面见望帝。
邱掌柜见她猜着,点了点头:“若周姑娘今日得空的话。”
周满自然有空,王恕与金不换本也要返回学宫,便与他们一道。
她心知望帝必是要就那一封信上的细节询问自己,养伤这段时间以来,已经考虑过届时要怎么回答,途中便暂时抛开了王氏与心契的琐碎,将各种说辞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倒是一副镇定自若模样。
众人到剑关,过剑门,很快便看见了学宫。
只是没料,才刚进学宫,上得回廊,就见前面学宫祭酒岑夫子面色凝重,朝这边走来,见得邱掌柜,先是要说话,但看见周满等人,脚步便是一停。
邱掌柜一见,心中突然打了个突。
周满等人轻易看出这是岑夫子有话要对邱掌柜说,却不好让他们听见,于是都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走。
邱掌柜则走上了前去。
从周满他们这边,只能看见岑夫子低声对邱掌柜简短说了几句话,邱掌柜便道一声“什么”,而后下意识向着北面被夕落烧红的天空看了一眼。
过不一会儿,人便走了回来。
邱掌柜脸上没了半点笑意,对周满道:“事有不巧,陛下今日恐怕不能见你。”
周满向北面一望,竟问:“是凉州出事了吗?”
邱掌柜瞳孔一缩,似乎在想她是如何猜到,但末了却是既没否认,也没承认:“总之要推后几日,烦劳周姑娘,邱某改日再来相请。”
言毕,略一躬身,便与岑夫子一道,往学宫深处走去。
三人留在廊下,目视他们走远。
金不换一回学宫,便拿出了他那柄装样的洒金川扇,唉声叹气:“现在你不见陛下了,咱们三个刚回学宫,难道真要立刻去见剑夫子么?”
周满蹙着眉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