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好些?”李临璋面色如常绕过屏风走到她面前,又转身吩咐道:“去端些好入口的小粥来。” 他才浴洗过,发丝间还带着盈盈水汽,长睫湿润柔和,换了一身天青色的广袖常服,只腰间的蹀躞带玉勾云纹有些繁复,底下坠着锦鲤串玉,腰窄腿长,体态风流。 打眼一瞧不像是恶贯满盈的指挥使,更像是京都哪位金尊玉贵世家郎君。 周安禾靠着床沿面无表情看着他。 府中被围那日,她还蒙在鼓里,以为李临璋不过是个行商的柔弱郎君,担心周家此事牵扯到他,着人去寻他。 可他哪里需要她忧心? 被押解上京的时候,她终于是瞧见了他,却不是在牢笼内,而是居高临下地在马背上,与奉命前来围府的张侍郎并辔而行。 雨水打过他帽沿,划过他黑色的骑装和泛着冷光的金属护腕,她从没有哪一刻像那时那样恨自己从前天真。 她并不知道李临璋在这场平叛中扮演什么角色,但她知道,他骗了她。 而她平生最恨欺骗。 京都并未就这一案行功论赏,但回京都后他直升指挥使,他在其中又出了多少力可想而知。 “我不吃。” 她转眸不经意间扫到他腰间那尾锦鲤串玉,怔了怔,又像什么也没瞧见似的抿嘴偏过头。 这串玉是从前在兰陵时周安禾送他的,那时他们还并未定下婚约。 周安禾为了光明正大将它送出,一连买光了整条街的锦鲤镇纸给兰陵郎君们做筵席回礼,各人尽不相同。 可他居然还带在身上。 没由来地令人恶心。 李临璋撩了下摆坐到床榻边,惊春下意识往前想护住周安禾,又被站着的侍女强行拉住。 侍女将粥端来,躬下身子将式盘举过头顶,李临璋接过粥搅了搅就要喂她,被她一掌拍开。 “你几日滴米未进,若是再不吃东西,身体恐怕受不住。”他轻声哄道:“无论如何,用一些吧。” “啪”的一声,周安禾结结实实打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几乎是用了她所有力气,“你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李临璋脸往旁边偏了偏,白玉般的脸上霎时便出现了刺目的红痕,看着尤其显眼。 底下的侍女们心中一跳,只纷纷低下眉眼不敢抬头。 惊春更是捏紧拳头,若是一有不对,她就是豁出命去也要保护自家姑娘的。 李临璋只是笑了一声,抬手抚面,“阿禾,你瞧你。打人都没有力气,不如先用些粥,再打不迟。” 底下的人将头垂得更低,却暗自心惊。 李临璋这些年在京都一路擢升,平步青云,对谁都是一副笑脸,只是他笑未必真心,冷得却真真切切。 京都有位痴缠他数年的女郎,在祓禊时落入河中溺死了,京都赵大人在丧葬以后偶然与他提起此事万分惋惜。 李临璋听闻只笑问道:“那是何人?与我何干?” 从此她们便明白了,李大人看着对谁都是和煦,笑如清风朗月,实则生了一副天底下最冷硬的心肠。 可他对这位兰陵来的周娘子却是这样耐心,比对宫中那位更甚。 “别在这假惺惺。”周安禾收回手,胸口起伏,双目垂泪:“我大母在哪?我要见她。” 伯父传出暴毙之时,祖母的身子就像瞬间垮了似的,一夜之间便病得卧床不起。 宫中遗骨无人收,阿爹远在太原,伯母失去踪迹,她心里虽急,却只能暂时先侍奉在祖母身旁。 这一病便是大半个月,随后阿爹治水塌方,尸骨未存,她听闻此讯,甚至不敢让祖母知晓,只默默瞒下。 如今周家族人押解至京都,祖母本就带病,狱中湿寒,她年迈体虚,哪里撑得住? 李临璋说:“她在狱中,到京都那日我便请御官给她看了,是些陈年旧疾。” “我要见她。”周安禾不管不顾地重复。 她的眼神极冷,李临璋抬手遮在她眼前,“明日带你见她,先将粥喝了,休息一晚。” “今日。” “明日。”李临璋不容拒绝地将勺子递到她唇边,“见过以后,就将这些事都忘了。” “什么意思?”周安禾皱眉躲开。 李临璋将粥放下试了试温度,转头吩咐道:“凉了,去换份新的来。” 周安禾见他神色淡淡的模样,心里生出十分痛恨。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