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姨娘还未踏进内室,就见那个人影立在内室当中,赤着脚儿披散着发,一袭雪白单衣上红殷团团。 “我的天爷,八娘你还要不要你的身子了。” 顾姨娘扑上前,一把抱住周姨娘,就要往床榻上送。 “我这心里烧得慌啊,好象有把大火,要把我整个人都烧着了。” 周姨娘扯起一缕黑发,仿佛看见了火焰腾跃,她的手扬了起来,黑发飘动,她的脚步乱踏身体扭曲,犹如正在躲避烈焰,却怎么也躲不开。 她发出一道道惨叫,凄厉之极。 一时间,顾姨娘的心也紧缩了起来。 她望住她,眼中闪过一丝怜悯,随即眸光深深,所有情感又隐藏了开去。 封儿冲进来,与顾姨娘合力,把周姨娘按到了床上,裹好被子。 “我姨娘想要个孩子很久了……” 封儿喃喃道,用手放在周姨娘额头,轻轻抚摸着,试图使她平静下来。 “是啊,我们这些做妾的,就象水中浮萍,谁不想有个孩子以后可以依靠。”顾姨娘握住周姨娘的手,就象握着块冰,冰块还在不停地颤动,“可想要孩子不光需要运气,还需要主母的允许,她答应,你才会有孩子,要是她不答应,会有千万种手段……” 顾姨娘轻轻松开手,把那本要渐渐停下,下一秒却又剧烈颤抖起来的冰块塞进了被中。 那手却猛得伸出来,紧紧抓住她手,象抓着根稻草,“你说,刘婆子是听着夫人命令,故意这样的吗?” 顾姨娘望住她,目光就象一张网,深深罩住了她,“你也做过主母,后宅内的事儿有你不知道的吗。” 周姨娘的双眼凝固了,那手颓然垂了下来,就象一只白玉蝶跌落花堆,一阵风来,蝶和花的尸骸一道揿入泥中,折了颜色。 顾姨娘让封儿搬来锦凳,坐在床边笑着劝慰,“你这年华正如花一般,待养将几月,再要孩儿也是方便的,你该打起精神才是。我们后宅的女人,最主要就是得到老爷的宠爱。妹妹这相貌是绝美的,现在夏府后宅内,有谁能比得过妹妹你受宠呢。就象夫人,虽说掌着宅子,可说到底年纪大了,不就靠着讨老爷欢心才让老爷去她院子歇上一晚两晚吗。说起来过两日就是佛成道节了,夫人花了大价钱弄的那架佛图屏风可掏空了夏府的银钱,这次凶神恶煞搜检,怕也是要填那窟窿,就是我那冷清清的月华院里,也被好一通翻腾,抢去三四十两银钱才罢休。” 周姨娘直挺挺躺在床榻上,目光瞪着帐顶,眼珠儿仿佛不会转了。 顾姨娘又道:“等佛图屏风贡上去,老爷官升三级,那她怕不是要封诰命了。唉,谁叫她是主母,我们是妾呢,这就是命。妹妹你也别多想了,养好身体才是上策,等明年春三月,再要个孩子,日子也就好了……” 顾姨娘温声细语,絮絮劝慰着,夜渐深了,大夫还未到…… -- 玉臼走到西侧门边的门房口探了下头,他哥玉杵就悄摸儿走了出来。 “这么晚了,大公子要出门?” “哪那么多话,把门开开就是了。”玉臼朝他一笑,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塞到他手里,“瀿儿姐姐做的桂花酥,我给你留了一包。” “好兄弟,让你递的那匹月白绸递了吗?你瀿儿姐怎么说,她收了没?” “瀿儿姐姐说太贵重,没收,还在我那儿呢。” “哎呀,你怎么这么没用,赶紧再给我递过去!” “行了行了,找着机会就给你递。赶紧开门吧,别让大公子等烦了。” 黑暗中,西侧门悄然打开,一顶小轿无声抬出夏府,玉臼跟随在轿旁,凑到窗户处,轻声道:“我哥说,二公子刚才也叫门出去了,带着应祥,估计往芳菲院去了。” 轿里发出一道轻轻嗤笑。 玉臼也跟着笑了一下,又问道:“公子,我们往常胜坊去吗?” “先去张新处。” “好咧。” 玉臼毫不迟疑应下,吩咐轿夫往西边夹道拐进去。 这里密麻麻小屋挨着小屋,都是夏府管事仆人携家眷所居之处。 玉臼领着轿子,很快找到了刘嬷嬷处。 刘嬷嬷家里头亮着许多灯烛火,有哭声有骂声,乱成一团,似乎天都塌了。 大公子夏德松并未理会其他人,随着惊喜跑出来的张新,直接来到了刘嬷嬷屋里。 “玉臼你在屋外守着,我有话问。” 他说着,大步来到床前,不由伸手掩了下鼻,“情况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