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雪下了十几日,不仅没有见停的趋势,反而愈下愈大,白茫茫一片淹没了宫里的路,寒气直往门内涌来。 栖凤宫的门开着,却不见一个侍奉的人,雪被凌冽的风带入门内,在门口化成了一滩难以干涸的水迹。 一个宫人带着几名侍卫大步从门外跨进来,连身上的雪都没来得及抖落便开口道:“皇后娘娘德不配位,皇上赐娘娘美酒一壶,送娘娘上路。” 胡玉微低垂的眼在宫人说完这句话后,缓缓抬了起来,她盯着宫人手中声称装着‘美酒’的酒壶,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 寒风从背后的门外灌进来,宫人打了个哆嗦,见她没有动静不耐烦道:“娘娘还是受了陛下这赏赐吧,也免了奴婢动手多受些苦。” 青瓷酒壶发出碧色的寒光,如同大雪覆上湖面又消融,剩下的只有凉意刺骨。她缓缓站起来,拢了拢胸前单薄的衣襟,仿佛这样能抵御些许的寒冷。 她冲端着酒的宫人一笑,“我本也没有要推辞的意思。”说罢将壶酒高高举起,毫不犹疑将酒灌入肺腑。 她想:“她这一生是真的要结束了吧!” 得罪了江冉冉,又失了褚砚的宠。 毒酒侵入肺腑,周身像是针刺一般疼,仿佛整个人都坠入地狱,在遭受十八层地狱的酷刑。 她捂着疼得如被碎石碾压的肚子,发出疼到呜咽的声音,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出。 不知过了多久,她躺在地上,渐渐连寒意都感觉不到了。 “终于死了,活该她落得这样的下场!”她隐约听见有人在远处说,可也没有办法去分辨是谁了。 是啊,她活该!鸩酒入肚就是她最好的下场。 可回顾这短暂的一生,她居然生出了一丝不舍,不是她梦寐以求不择手段得到的后位,也不是那个让她饮鸩酒的皇帝褚砚,而是她少年时那份真心。 胡玉微以为,除了她胞弟胡玮,她的真心没有给过任何人,哪怕是从安承王侧妃一路走到皇后之位,她也没有对任何人交付过。 真心这个东西,交出去了谁知道收回来的是什么呢?所以她这一生选择了本本分分的当一个上位者。褚砚或许是爱过她的,否则也不会在她是个商女的时候就娶了她,而她为了权柄心甘情愿地嫁给了他。 可也仅仅是为了自己而已,一个商女妄图攀附皇子,除了后位她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抢到手的。 或许是因为报应,也或许是因为老天都看不过去了,褚砚让她死在了坐上后位的第二年。 记得她刚嫁给他时,她尚且存着一份慌张。 红绸铺就的床上落满了寓意“早生贵子”的瓜果,他从门外进来看见她的那一瞬间,有一刹那的愣怔。 许是太过紧张,她攥紧了手掌。 褚砚眉眼深邃,在烛火的照映下却多了几分柔和。 他缓缓移开她遮挡容颜的扇面,露出一张愁绪满面的脸。 身上的痛渐渐平息,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要陷入漫长的沉睡时,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聒噪的鸟鸣声。 随即是一股刺眼的光芒,她忍不住皱起眉头,慌忙之下下意识想睁开眼看看发生了什么,窗外的强光刺入刚睁开的眼中,她被刺得飞快闭上了眼,忙抬起手来遮挡。 等眼睛恢复了能看清东西的时候,她才缓缓放下沉重的手臂。 入眼是一扇大开的窗户,阳光从外面探入,落在她躺的地方。 “栖凤宫何时多了这样一扇窗户?”她下意识想到。 不对,这个念头冒出来她就感觉不对劲了,她不是喝了鸩酒吗?书上说人死后是见不到阳光的,何况是她这种恶人,怕是要在阴曹地府关一辈子。 她没有收回目光,再仔细看时,发现那扇窗户根本没有宫里的任何一扇窗精美,只是用木头凿了个大概的架子,架子上糊着一层薄薄的纸,连漆都没有上。窗下摆着一张矮桌,也是同样磕碜的木料。 “阿姐,我回来了!” 尚未等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屋外就传来一阵稚嫩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缓缓接近的脚步声,随即门被轻轻推开。 在那个声音的主人进门后,她呆住了。她看见一个多年未见的人,那个她死前最放心不下的人。 她的亲弟弟胡玮。 可此时他居然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胡玉微再扫视一圈屋内,除了她身下的这张床,窗下的矮桌,她看见的是空荡的房屋,土砖在墙角落了一地灰,进屋的门侧那儿像是有坍塌的趋势,她从心底升起一股厌恶。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尚未当上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