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下厢房的男人们用完餐宴,开始进入到扯闲篇儿的环节。 众人谈着唠着,时不时掀起一阵哄乱,大笑大闹。想来已是酒过三巡,被激起了那股热络振奋。 吵嚷声如浪潮般一股又一股的拍打上来,传进正屋,但却并不显聒噪,而是为原本相处尴尬的两人,多增添了几分自然。 宋辞很感激这种欢腾的氛围,使得自己融入其中,哪怕与他共同沉默着,也不会让场面冷下来。 竟莫名有一种……小时候随父亲回乡过年,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戚朋友、邻里乡亲欢聚一团的感觉。 这种感觉自从独自生活以后,很久都没再有过了。 她放下筷子,愈渐沉浸,神色倦懒舒适,用双掌托着腮帮。 “开店啊……”她微微歪头,思绪抻长:“不久之前,有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只不过当时他提出的是四六,你三七,你竟比他还要黑……” 萧让尘无形当中,呼吸一窒,随后过了好久,才长长吸一口气,舒缓道:“我三,你七。” 宋辞不理解:“那你图什么啊?” 对啊,他图什么呢? 曾经波纹自冰下漾起,无论细微还是汹涌,尚有可以视而不见的理由。 他不去想不去猜,逃避去追溯他对她的心意…… 可终有一天,当这句疑问被剖开揉碎,如此直白鲜明的摆上桌面,连萧让尘自己都忍不住开始质疑。 他之所以能够走到如今的高度,本领手段可见一斑,绝不容任何的庸慈枉善。 在他自己眼中,毫无来由的慈悲向来是多余的,更不需要对谁特殊关照。因为生性冷淡的人突然展现关怀,就像是寒冬腊月里的乍暖,都是让人感到反常的存在。 但居于顶峰,身上需有一些担当与责任,注定无法像普通百姓一样,高高挂起到极致。 所以他专门聘了一些门客,以他的名义寻觅扶持寒门贵子,或是布衣良才。予基础的钱财帮助,引领其走上仕途,任职朝廷。既有助于人,又能为自身积养人脉。 同时,每年他亦会授意下属州县的亲信,开仓放粮,周济百姓…… 看似做了许多好事,实则没有任何一个受益的人,是他真正出于情谊而出手相助的。 无非是生为人最基础的善意,以及目的性的付出,后无形中收获到至关重要的回报。 现今整个西丘上到官员学子,下到百姓,甚至乞丐,无一不念着“摄政王”的好。 只有萧让尘自己知道,他所谓的善,是一视同仁的。而当一视同仁的善,不被施善者记挂在心上的时候,即便是善,也会显得格外冷漠。 当善与冷漠,无从分辨时 ,也就变得无所差别。 但此时此刻,他对她的善意,和那些人似乎是有着区别的。 宋辞不走仕途,在官场上帮不上他的忙。若说赢民心,赈灾和放粮两样,便足以赢得铺天盖地的敬仰,何必化简为繁的去一个个救助? 至于银子? 他扪心自问,自己真的缺那三成银子吗?兴许连他养半个门客都不够。 萧让尘只是尝过火锅后,擅用精明的头脑谋算,单纯觉得这会是一个好商机,肯定会赚的盆满钵满。 这对她有益…… 萧让尘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不禁猛的一惊。 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舍己为人到这种程度了? 他只想到了对她有益,完完全全没有在她身上,衡量过自己的得失! 这……太可怕了。 黑洞洞的眼瞳深不见底,幽暗深沉,里面除了映出火锅的雾气缭绕,还透过薄雾,勾画出她的轮廓。 与此同时,她明媚的水杏眸也倒映着他的面庞。 其中是探究,是疑惑,是猜忌,是防范思量。 在宋辞眼里,他与权贵为伍,兴许地位没有陆行川尊贵崇高,但和她这种平民百姓相比,钱权都是要压过一头的。 一直以来,常听说生意人不做赔本买卖,两人关系应还没到那种抛开金钱之外的关系,所以……他一定是另有所图。 萧让尘何等聪明,当即看穿了她的质疑,在原本就心虚自乱阵脚的情况下,稳固着自己不动声色的神态,佯装泰然:“不图什么,恰好想到了,就说了。” 见她不信,忙换了个口径,找了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相处这么久,我们应该……也算是朋友了吧?” 这曾经,是她对陆行川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