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玉不想要战火重燃,但是天子的意志不一定会成为最终选项,很多时候天子也要进行妥协。朱祁玉当先道:“与会各官酌古准今,须求至当归一之论,可以行之久而无弊者。” 礼部尚书胡濙出班奏道:“自古王者不治夷狄,今也先所称大元田盛大等号,固不可依。至若可汗,乃隋唐以来北狄酋长之常称,非中国所禁,朝廷回赐敕书宜称为瓦剌可汗,以羁縻之。”胡濙表明态度,持瓦剌可汗议,属温和派。 太子太傅安远侯柳溥哂笑一声,启奏道:“胡太师此言大缪,可汗二字,在中国固为戎狄酋长之称,在戎狄则比为皇帝之号。观其称唐太宗为天可汗,元太祖为成吉思可汗,可见矣。向者脱脱不花为可汗,乃其世傅所称,名犹为近正。也先弑主自称可汗,名实不正,今若因而称之,彼以为中国天子亦称我为可汗,以夸示其群酋。群酋畏服,无复携贰,则必有窥视中原之志,日后之祸未可测度,且在我中国以为苟安,而将士之心必怠慢异日对敌,谁肯当先,此固不可也。” 明朝皇帝最大的梦想就是像当年李世民一样,得到如同天可汗一样的称呼,为此太祖太宗数次北伐草原,哪怕是北元覆灭,草原分裂各部,明朝皇帝也不曾实现自己的梦想。眼下明朝实力虽然不及建国初年,若是如胡濙所言,王者不治四夷,那朝贡制度直接取消就是了,何必每年劳民伤财呢? 其后,各方接连提出自己的看法,中间派的立足之地越来越少,要么是姑息放任,要么就是强硬到底,喊打喊杀。 兵部尚书王直轻咳一声,出班道:“若仍称也先为太师,彼必曰我数遣使朝贡,而朝廷仍轻侮我,必将犯我边鄙,生民为之荼毒,此决计不可也。以臣愚见,莫若赐敕封之为敬顺王或称为瓦剌王,因而赐与金帛,庶几得用,权合经之宜。” 改可汗之名为王吗?的确,如朝鲜国王,安南国王这些都是王,若是封王的话,并不触及明朝朝贡体系。且草原封王前例有之,也不怕朝野说让步之类。王直说完之后,略显喧闹的东角门平静许多,显然都开始思索此言的可行性。无论如何,也先已经统一了草原,你封不封,人家都是王。 朱祁玉轻吐了一口气,倒也不急着下决定,“爱卿所言有理,当付多官臣民并议之。”如今文武高官已经议论过了,接下来放出去探探中下层官员和士林的意见,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起驾,退朝!”在成敬高亢尖锐的喊声中,今天的聚议到此为止。 众皆俯首拜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 回宫的路上,朱祁玉与朱见济对坐而向,看得出来,朱祁玉已经很疲倦了,一整天几乎就没有休息,但是他仍然抽出精力来问朱见济道:“今日可学得什么?” 朱见济答道:“儿臣今日所学甚多,不知父皇问的是哪些?” 朱祁玉被朱见济逗笑了,在车内也不顾什么天子形象,半躺在软塌上,饶有兴趣地道:“你只管说学到了什么?” “父皇今日召集重臣聚议,虚心问策,从善如流。” “不错,还有吗?” “名不正则言不顺,万事之先,首在正名!” “再说!”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而今天下天灾不绝,人祸频有,需得以休养生息为先,不宜妄开边战。” 朱祁玉不言,但是眼神中的意思分明是让朱见济继续说下去,可是朱见济想了一下午也就是凑出来这三条,只得面带羞惭色地道:“儿臣只学到了这些,还请父皇教诲!” “若是来日瓦剌使臣自称奉大元田盛大可汗之命,朝你行礼,你如何作答?” 无视对方,似乎不可能。难不成直接斥责吗?羞辱使者,倘或也先借故南下,朱见济可担待不起,只得乖巧地道:“还请父皇教诲!” “若是那使者如此与你说,你只需告诉他,自北元覆灭之后,这天下的大汗就只有一位,那就是大明天子。他也先若是要当这大元可汗,大可来北京城取!”这一刻,朱祁玉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意气风发,昂扬向上,充满着自信,和之前退让的姿态判若两人。 朱见济有些犹豫,问道:“当真要如此回答吗?” “今虏虽遣使来朝,实则怀奸寻衅,纵施天地之恩,难满沟壑之欲。若是不能震慑此辈,来日祸不在小。以薪救火,以地事秦,岂可得乎?我大明天子守国门,向来是敢战能战。” 朱见济点了点头,既然朱祁玉为自己背书,也就不必担心惹出外交风波了。只是他又想到一件事,“也先国书提及皇伯,父皇要将此国书送与皇伯处吗?”当初土木堡之变,朱祁镇被俘虏,也先与其有过一段交往,不怪会专门添上一笔。 朱祁玉面色微变,“此事与你无干,无得多问!” “哦!”朱见济澹澹地回了一声,他如何不知道这是一个禁忌,但越是禁忌越要触及,也先和上皇关系这么好,谁知道哪一天会出现岔子。只有死人才不是威胁,该下手的时候就要尽早下手。 朱祁玉恐怕无法想象这是一个五岁孩子的心智,但是他那脸色阴晴不定的,显然朱见济的言语发挥了些许作用。 朱见济需要做的,就是不断在朱祁玉心底埋下猜忌的种子,不断朝这枚种子浇水,终有一天,满是猜忌的朱祁玉会动手的。 阴谋,阳谋,谁又在乎这个呢?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最为重要。 回到东宫,平日伺候朱见济的八位壮妇还没有回来,昨晚一场大火,莫名其妙,势必有人背锅。尽管心底已经明白自己日后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