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今日教导朱见济的是吏部尚书王文,也是众多阁臣之一,年六十三,在一干阁臣中算是年轻的。王文原名王强,宣德皇帝赐名为王文,其为人深刻有城府,面目严冷,性格刚强。 当初王文入阁,王诚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就是如今宦官集团之首的那位王诚。就派系而言,王文支持景泰帝易储,反对上皇朱祁镇回归(他认为也先送还上皇会附加其他政治性条件),在众多高级文臣之中,算是朱祁玉最为信任的人,怕是没有之一。 在原本历史上,他和太监王诚一起谋立襄王世子,只是慢了一步,夺门之变事发后,王文与于谦一同见诛,是景泰帝的死忠派。 而就是这样的一位人物,在这次皇后之争中,却并没有站在朱祁玉这边。 “近年以来,内外官员多有恃宠挟恩,奏求田地,因而以势虐人,侵占倍数。如武清候石亨,食禄千钟,乃称养马艰难而求田地刍牧。指挥郑伦俸禄亦厚,乃谓日食不敷而求田地耕植。” “又有百户唐兴奏求田地多至一千二百六十余顷,其田地既多,一家岂能尽种。询访其实,多是在京奸诈之徒,投充家人名色,倚势占田,害人肥已,可不为之限乎。” 前面石亨郑伦不过是引子,关键是这唐兴,唐兴为后宫唐皇贵妃的父亲,似这等权贵外戚之家,女儿又得宠,身上的把柄简直不要太多,随便一抓一大把,眼下王文便大肆抨击着。 朱见济装作不知道王文心意,对此表示愤慨,说自己有时间一定会和父皇言明此事,不让权贵欺凌百姓。当然,这个有时间与否,取决于朱见济自己。明知道是火坑,朱见济又不傻,干嘛傻乎乎地跳进去。 王文大概率是想不到朱见济心机会如此深重,以为功成大半,言语平和许多,道:“正统以来,凡势要所求田地立为限制,少不过五顷,多不过十顷。其余侵占者,悉令还民耕种,违者治以重罪。如此,庶豪强不得逞其欲,而下民均得沾其惠。” 一顷,也就是一百亩土地。国法在上,这唐兴一口气侵占了多达十二万亩土地,难怪人家要弹劾他,这也太不干净了吧。眼下如此大的错处被人挖出来,丧命不至于,但是丢脸是一定的。 其后,王文又教导了一些历史上贤君勤政爱民,勤俭节约的事迹,今日的课业便到此为止。 朱见济行礼送王文而去,等王文离开之后,转头看向身后昏昏欲睡的一位孩童,道:“沐琮,别睡了,吃饭去!” 身后的孩童梳着几根朝天辫,小脸蛋白里透红,肥都都地,他年纪比朱见济还要小两岁,生于景泰元年,即1450年,如今不过是六岁。 别看人家小,但是至今为止,有资格和朱见济一起读书的就只有这一人。身份地位说出来更是足以吓到绝大多数人。 沐琮,黔宁王沐英曾孙、定远王沐成之孙、黔国公沐斌之子,是大明顶级勋贵世家——沐家的嫡系子孙。只不过,他爹死的时候,他才十个月,无法承担起整个家族重任,是以云南总督这个职务暂时由其从兄沐璘代理。等到他成年加冠,云南总督兼黔国公这个职务与爵位还是他的。 说起来也是真的让人好奇,他爹沐斌去世的时候五十三岁,留下他十个月大,这个年龄差,当爷爷都足够了。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猫腻,不过人家沐家自己没有话说,咱们这些吃瓜群众也不必替人家操心这个。 不久前皇后病逝,沐琮正是那个时候来的。来了之后,朱祁玉就把他留下了,理由是皇太子丧母,寡言少语,当个玩伴。 不过,沐家作为明朝目前唯一拥有领土实权的世家,真正意义上的云南王,朱祁玉此举似乎有着更多的遐想空间。究竟是当玩伴呢?还是当人质呢? 一出生就注定要承袭爵位的沐琮对于学习这件事情并不是特别在乎,喜欢的是武经阴符、奇门诸书、阴阳卜筮、星命之术之类东西,他不学习也没有多少人会督促他。不像朱见济,肩负天下之重,无数的聚光灯落在他的身上,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在看着,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错误。 沐琮被朱见济叫醒之后,打了一个哈欠,道:“天亮了吗?” 朱见济瞥了一眼外间满天如火的晚霞,道:“嗯,朝霞都出来了,咱们去喝粥吧。” “好耶!天亮了。”沐琮举起双臂,高声喊道。 一旁洒扫的侍女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出声来,沐琮人小但是并不是傻,很快意识到自己被朱见济欺骗,“太子哥,你又骗我!” 再之后,就是小孩子之间的追逐打闹,分外有趣,至少朱见济是更愿意和这样一个孩子玩耍的,宫里连绵不绝、或明或暗的争斗已经让人心力憔悴了,为什么不好好放松一番。 沐琮比朱见济小了两岁,自然是追不上朱见济的,追了三个房间后不小心踩到曳地的衣服,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朱见济不去扶他,反问道:“这早晨的泥土是不是有所不同?” 沐琮趴在地上,本来摔跤就已经够疼了,还要被朱见济嘲讽,一时间委屈之意涌上心头,索性使小性子不起来了。 朱见济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乐得看沐琮赌气,这何尝不是一种乐趣呢? 见状,沐琮使出他的杀手锏,朗声道:“太子哥欺负我,我要和陛下说。呜呜呜。” 看着他都起的小嘴,朱见济只觉好笑,这小屁孩,一肚子的坏水,就知道告状。不过话说回来,人家毕竟是客人,挨骂自然是朱见济挨骂,就好像亲戚家孩子来你家闲住,孩子之间起纠纷,家长自然是帮亲戚家孩子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