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焚香鸟鸟,微风徐徐,硕大的宫殿除却十几个侍卫内侍外,并无外人。 朱祁玉召见朱见济,借口是询问近来所学。朱祁玉自身好学,与一干文臣相当亲近,对朱见济的要求自然也不低,隔三差五地询问所学。所以,朱见济今日虽然突然被召来,却并不感到惊讶。 朱祁玉开口道:“近来学了什么?” 我学了什么你不是都了如指掌吗?何必多此一问,朱见济腹诽归腹诽,还是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学了《中庸》!” “背来听听。” “全部背完吗?” “是!”朱祁玉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 《中庸》共计三十三章,因为是先秦时期的作品,字数不多,但也有三千五百多字。作为四书五经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明代是重要的科举考试内容,每一个举子基本上都是开口能颂。 能颂归能颂,但是想要一字不差地背下来,难度其实还是不小的。朱见济在脑海中先行简单回忆一番,即开始背诵起来。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大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 声如洪钟,掷地有声,清晰入耳。朱见济朗诵的声音经过一帮师傅们的调教,自有一股浩然正气蕴含其中,不偏不倚,不急不缓,雍和浩荡。 等朱见济背诵完毕,也差不多过去盏茶功夫了,中间虽说有两三处错误,但朱祁玉不时点头,整体上应该还是满意的。当然了朱祁玉是不可能开口夸奖朱见济的,不过是一句“尚可”而已。 “学了《中庸》,可知何为中庸?” “中庸者,中不偏,庸不易。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这是宋儒程颐对此的解释,也是明人普遍的看法。 朱祁玉鸡蛋里面挑骨头道:“圣人谈及中庸之道,你眼下不过是鹦鹉学舌,说了人家的话罢了。” 朱见济如何敢搭嘴,还不是只能够道:“父皇教训的是。圣人识见深远,微言大义,儿臣必时时铭记,三省吾身。” “中庸之道你不明白,但是中庸之术朕倒是要教你。” “有劳父皇赐教。” “中庸之术有三,一曰慎独修身,所谓君子慎其独也。二曰忠恕宽容,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三曰至诚尽性,尽人之性,尽物之性,赞天地之化物,与天地参矣。” “儿臣明白了,多谢父皇教诲。” 朱祁玉轻哼一声,反问道:“你真的明白了吗?” 有事就有事,偏偏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来教训我,真是烦人。心里难受,面上朱见济还是谦逊道:“儿臣愚钝,还请父皇针砭。” “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你做到了慎独恐惧吗?” 朱见济不想再打哑谜了,最近事情很多,但是值得朱祁玉亲自过来骂朱见济一通的也就是张懋那一遭事了,“父皇说的可是英国公之事?” “算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朱祁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朕自继位以来,深知国家处于危难之际,遂宽和示下,仁以待人。如此方渡过危难,民众得以安居乐业,不见边疆烽火。英国公不过御下不严,便是与你有些过节,何至于纠缠不放,坏我天家名声,你莫不是非要把张懋逼死不成?” 果然是这事,朱祁玉的指责,朱见济肯定是不可能接下的,否认道:“儿臣几时要把英国公逼死,英国公为国家重臣,在军中根基深厚,儿臣巴结还来不及,怎会干这等事。自前次口出妄言以来,儿臣不曾言及英国公半句,也不曾教人弹劾,并主动约束下人不得惹事,不知这纠缠不放自何处而来,分明是下人挑唆离间我父子,其心可诛。” 在背后调查张懋的难道不是好父皇你吗?合计着恶人我来当,好人全由你来当呗。朱祁玉这便宜老爹当的也真是。 “既然不曾教唆下人惹事,有心与英国公交好,那英国公托人奉银一事,你何故推辞?还不是心中怨恨未消,伺机报复!” 这说的是那王进山送十万两银子的事情吧!朱见济眉头微皱,难道朱祁玉看上这十万两银子,打算放过张懋了吗? “儿臣与英国公的怨恨瓜葛前番在奉天门内早已一笔勾销。既然并无瓜葛,如何收得这十万两银子,岂不是落人口舌,自坏清白。” “什么落人口舌,你既有心收容流民,为民除害,为国分忧,可谓体国矣。英国公张懋深明大义,康慨解囊。谁人敢说句不是来?谁敢?” 说至激动处,朱祁玉站起来指着朱见济的鼻子骂道:“送上门的银子你不要,还想要人家把事情都一口气给你办了不成。那干脆这太子也让人当了去,莫要占着位置不做正事。” 这话,不像是一国天子说出来的话,十万两银子,至于如此激动吗?但是,如果你真的坐上了这个位置,你就知道为什么了。英国公张懋出十万两银子,其他国公总不可能只出几百上千两银子吧!还有其他侯伯之家和宗室之家,零零碎碎加起来若是能够凑个百万两银子,今年的财政危机就能够渡过去了。 朱见济需要忧虑东宫上下的俸禄问题,朱祁玉需要忧虑的就是整个天下文武官员的俸禄问题了。 明代官员俸禄一年发四次,一季一俸。前几日户部奏请给在京文武官员去年冬季折俸银,文职少傅兼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