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对于朱见济现在这个年纪而言,还是过于艰难了些。上半夜精神亢奋,下半夜就几次昏昏欲睡,朱见济强自咬破嘴唇,使自己苏醒过来,最后还是昏昏沉沉地睡去。 次日天明,大太监王诚传出消息,天子苏醒,惹来一阵骚动,不少人欢呼出声,朱见济被惊醒,睡眼朦胧。 群臣正欲上书请见,王诚却不疾不徐道:“陛下初醒,只令于少保一人入见,余者皆在外朝等候。” 说罢,王诚来到于谦身旁,躬身道:“于少保,请了,陛下在内等候多时矣。” 于谦顶着所有人的视线,有羡慕,有不解,有暗恨,当然更多的视线其实是复杂的,各种各样的心意汇聚在一起。 昨晚的事情于谦当然知道,石亨竟然会做出这等决定来,出乎他的意料。天子的病情再严重,于谦也不曾考虑过依附新君,始终与朱见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或许这就是朱祁玉在这个时候单单召见他一人的原因。 满朝文武,朱祁玉所能够信赖之人,唯于谦一人耳! 一生工于心计,最后却是这个地步,不说众叛亲离,也算是大权旁落,很难想象朱祁玉内心在想着一些什么。而自己在面见天子之时,又应该说一些什么?带着满心的疑虑,于谦跟随在王诚身后,亦步亦趋。 穿过漫长的宫道,这条道路于谦已经熟悉无比,但是这一次,于谦却觉得格外地漫长与艰险。 在门外等候片刻,王诚入内通报,不多时便出来道:“陛下已醒,在殿内等候于少保,少保且快些请见吧!” “有劳公公。”于谦有心询问朱祁玉对昨夜之事的态度,却又住口不问,这种事情朱祁玉怎么可能会对下人说。 王诚笑笑,撤开身子,请于谦入内。 寒风凛冽,随着于谦推门的一刹那,不知多少道寒风吹拂进去,烛火摇曳,动荡不休。当大门关闭的一刻,又彷佛来到了两个不同的世界,暖和得有些离谱,不知多少个火炉在熊熊燃烧,释放热量,几如盛夏。 而即便是如此轻微的寒风卷入,殿内还是传来了咳嗽之声。这声音,于谦再熟悉不过,躬身下拜道:“臣于谦拜见陛下,祝陛下龙体早日康愈。” 朱祁玉躺在靠椅上,身上披着貂皮外衣,而且还不止一层。在这地方于谦稍稍活动便满头大汗,朱祁玉却好似一个没事人一样,背对着于谦道:“外间的人是不是全以为朕快死了,都着急准备迎立太子为新君?” “群臣莫不衷心祝愿陛下龙体安康,绝无这等悖逆心思。太子昨晚听闻陛下抱恙,忧戚过度,几度昏厥,陛下绝不可听信小人谗言。” “哼!”朱祁玉冷哼一声,也只是冷哼一声而已,没有再多说什么。 犹豫片刻,于谦道:“今晨,群臣听闻陛下苏醒,激动地涕泗横流。陛下若无大碍,可否召见太子与群臣,以宽众人之心。” “不必了!” 于谦眉头微皱,正欲开口继续劝说就听到朱祁玉道:“朕身子骨稍有小症,一群人就以为天要塌下来了。朕一会儿出宫面见群臣,免得一群人一惊一乍,搅得内外不安,人心动荡。” “这——,太医说陛下最好是在殿内好生休息,寒气一旦攻入肌体,则药石难治。陛下荷臣民之托,承社稷之责,待龙体康愈再行召见不迟。” 于谦的谏言自然不为朱祁玉所用,人人皆以为于谦是朱祁玉的头号近臣,事无大小悉听纳之。但是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于谦的谏言被否决的次数数不胜数。 朱祁玉与于谦这对君臣,有些类似唐朝的唐太宗和魏征,都是千古流传的君臣典范,但是内中之事也就是他们自己才知道了,绝没有外界传得那么相知与和谐。 夫妻之间尚且有三年之痛七年之痒,朱祁玉与于谦搭班配合,如今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其中的矛盾龃龉数不胜数。不过对于天子而言,事实是一回事,表现在外又是一回事。你看,在这个关键时期,朱祁玉还不是要用于谦。 稍作准备,朱祁玉与于谦同乘一车,来至外朝奉天殿,朝臣皆在此等候。本来今天是年假,官员可在家歇息,不过这么关键的时期,谁又能够在家高枕无忧,但凡听到消息后都来了。除非是个子很“矮”的小吏。 不必多说,当于谦下车后搀扶朱祁玉下车这一幕,羡煞了在场所有人。在皇宫里,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离皇帝越近的人权力越大,名义上的权力不等于实际上的权力。 这其中,石亨的目光绝对是最为阴郁的。他夜访太子,就是希望借拥立之功将于谦压下去,如今看来于谦成为托孤重臣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自己的命运又会是如何?恐怕逃不了远放的结局,甚至下狱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石亨对此并不是特别担心,自己对太子殿下有功,即便是被贬远放乃至于下狱,太子登基之初,身边无人可用,一定会将自己召回。 朝臣拜见天子毕,朱祁玉宣布了一系列人员变动。第一个就是石亨的职务调动。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自然也包括石亨自己。 “前闻寇虏南犯大同,镇守太监言大同兵备未齐,粮草未济,训练不整。大同为九边重镇,不可轻忽待也。总兵官石亨老成持重,胸怀韬略,亟出守大同,为国守边。” 石亨俯首谢恩而已,答谢毕就起身出殿,全无怨怼色,也不可能有任何表情。 石亨都不曾离开大殿,朱祁玉就开口道:“石亨出守大同,总兵官出缺,诸位臣工以为何人可担此重任?” 众人环顾而不言,还是于谦被推出来道:“臣以为范广才能出众,勇毅敢战,可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