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泥许久无水滋润,已经干涸出裂口。 并无异常。 就在她睁眼的一瞬,井壁边缘闪过一滉而过的水光,波光粼粼,仿佛真有水一般。 两人被银色水光一晃,下意识垂眸,朝井内看去。 井中一圆水面,上映红色残月,月中一点黑,如慈悲神佛于万魔之中半睁开的眼。 与这只‘眼’对视的刹那,陆令遥陡然觉得全身被攫住,动弹不得,还未来得及祭出剑,天地陡然倒转,满目晕眩。 在坠入井中,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陆令遥拼着最后的神思清明化出金符锁,将她和萧炽的手紧紧缠在一处。 随后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 陆令遥呆呆立在殿门口,被小弟子们簇拥着推到一张长案前坐下。 她神思混沌,泥胎木偶般地垂下头看着长案上摆着的笔墨和洒满了金粉的红纸。 陆令遥握着手中小狼毫,在桃符上一笔一笔地写着字,她动作有些僵硬,行笔有些滞涩。 有小弟子欢欣鼓舞地走上来拿走她写好的几幅桃符,又递给她一把小金剪和一叠红色的方纸。 小弟子们聚成一团,耳边的喧闹忽远忽近,忽而模糊,忽而清晰,隔了层摸不着的雾似的。 她剪着手中的窗花,慢吞吞地想,原来今日是无妄山的除夕呀。 她觉得周身连同胸膛内跳动的心脏都温暖的出奇,这是她在无妄山最为无忧无虑的时光。 她把剪好的窗花慢慢展开,面上挂着柔柔的笑,对小弟子道:“拿去罢。” 先前亲亲热热围绕在她身侧的小弟子们却满脸惊恐地盯着那枚窗花,接二连三地后退好几步,一个个争先恐后朝殿外退去,满殿都是连滚带爬的小弟子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陆令遥站在案前,好似被冻住了一般。 明明是他们让她剪的,怎么突然不喜欢了呢? 许久,陆令遥迟钝地垂眸,只见她手中的团花福字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弯月牙,好似一只将睁未睁的眼。 还没来得及抖落的纸屑化成绵延不绝的血从那只眼睛中流下,不多时就积起满殿血泪,血泪中尽是漂散的破碎肢体和狰狞亡魂。 红月...眼睛...血... 陆令遥猝然睁眼。 她猛然坐起身,急促地喘了几下,发现自己正半躺在小茅屋的竹床上。 是梦吗? 陆令遥慢慢舒缓气息,另一边的小竹床不知何时被人挪到了她这头,与她的床拼接了起来,一旁躺着昏睡未醒的萧炽。 怪道梦中周身暖洋洋的,原来是身边煨了只小火炉。 她正想倾身探一探萧炽的灵息,看他是否受伤,余光却看到竹床外侧的地面。 萧炽先前在地面上灼烧出的黑色字痕,不见了。 陆令遥看向窗外,外面的阳光刺眼而炫目,透过簇新的糊窗薄纸在地面上打出斑驳的影。 屋后井水澄清,井边长着一株枝叶茂密的李树,偶尔有熟透的果实掉入井中,在水面击出一声脆响,溅起水痕无数,打湿了井壁的青苔。 分明是一派夏日好风景。 陆令遥被放人在竹床的里侧,她起身越过萧炽下了床,却忘记腕间还绑着金符锁,险些把萧炽从竹床上一并扯下来。 这一拉一扯间,她才发现他小臂无力,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屈在身旁,不知是脱臼还是骨头断了,方才掩在袖下,她竟没发现。 陆令遥握住他的手臂,运起灵力一接,“咔哒”一声骨头响,萧炽似是痛极,拧着好看的眉毛闷哼了一声。 陆令遥解开他的束腕,将衣袖掀起,他的手臂很白,青色的血管极为明显,手肘处有几处淤痕,青紫肿胀一片。 陆令遥正在慢慢为他疗伤,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谨慎地看向门口,右手迅速凝起一道水刃,若来者不善,进门便是他的死期。 木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屋外的光刹那泻入,光束内扬起细小的浮尘。 来人语气惊喜:“你们醒啦?” 她逆光而入,一时之间看不清面貌,但声音很是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待她关好门,转过身,陆令遥抬眼看去。 是王四娘。 但又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王四娘。 状况不明,以不变应万变,陆令遥不动声色,纤长的手指扶住额头。假意试探道:“我...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