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跑堂惊醒,忙上前道:“两位客官,我们这几日歇业,客官若要喝茶听戏,寻个别处吧。” 陆令遥往里看了看:“你们茶肆里那个说书人今日不来了?” 跑堂道:“不来了,客官若想听,他自己还有个小堂,就在长兴坊那头。” 萧炽本站在一旁,肘袖悬空等她如往常一般来扯他,谁知陆令遥跟没瞧见似的,冲跑堂道了谢,问了句路,转身就走。 他心中一空,不明所以,几步跟上去,满心疑惑,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陆令遥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寻到那说书人的小堂,可刚入长兴坊没几步,巷中一小院就传来清脆而响亮的醒木声。 陆令遥循声而去,外头的商号酒肆关了大半,人们无处消遣,把这说书人的小院挤了个满满当当,有些听客甚至站到了院外,个个翘首以盼的模样。 醒木一响,说书人的声音抑扬顿挫:“各位客官可知如何成神啊?” 他拿起桌上戒尺,遥指皇城,娓娓说道:“瞧那些宗门弟子便知,凡人想做神仙,要么修炼殉道,要么点化为侍,可这世间还有一种天地宠儿,生而为神。” “传说天宫怕这些先天之神身怀毁天灭地之力却对苍生无情,因此在他们领受神职之前都要托生凡间,受一趟世变沧桑,方知神仙要恪尽职守,庇佑众生。这便是神仙的“历劫”。 “小老儿今日要讲的就是一位先天之神,当今的天帝......” 说书人刚起了个头,底下的听客不满,吵嚷起来。 “这故事都讲几回了啊,换一个换一个!” “哎哎哎,前朝公主那宫帷密事还没讲完呢,怎么不讲了?” “就是啊,那公主杀了驸马的妻儿之后呢,后来怎么样了?遭报应了吗?” 说书人面色尴尬,茶肆之中含沙射影尚有人挡在前头,这小院可是他自己的门户,若再讲下去惹了荥阳长公主的眼,他有几个脑袋够砍啊。 可他靠嘴上功夫吃饭,总不能坏了生意...... 思来想去,说书人眼珠一转,陪笑道:“前朝公主的事儿这些日子怕是讲不了,各位不想听神仙,我便讲个咱们帝京的怪事儿可好?” 见听客兴致又上来了,说书人趁热打铁,醒木在案上重重一拍:“各位可知,数十年前,我们帝京的大理寺有一道骇人听闻的刑罚,名曰泉刑。” 泉刑?陆令遥神情微顿,听闻甘泉行宫就是依泉而建,行宫内大大小小汤泉不知凡几。 她今日倒是来的巧了。 “......听闻那汪泉眼杀人无数,修炼成魔,却不知为何为朝廷所用,专门处理大理寺中最为穷凶极恶的罪犯,我们本以为这只是谣传,毕竟虽然传的沸沸扬扬,但谁也没有亲眼见过,直到有一天晚上......” 说到要紧处,他喝了口茶,接着道:“那晚有几个胆大的小子,宵禁之后夜探泉山,正撞上大理寺行刑,回来之后吓得发了几天高烧,连连说胡话。” “有的说那泉眼冒的是人血,人一靠近就要被吸成人干,眼珠子顷刻就要爆开;还有的说那泉水遇人就滚沸而上,跟活物似的,只要沾上一滴,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皮肉一块块腐蚀,直到被活活烫死。” 他声线低沉,巷弄中偶有穿堂风过,几个听客汗毛倒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老儿不知传言真假,只知那泉山每逢秋后,夜半惨叫不绝,闹得一时人心惶惶,连京外强盗都有所震慑,那段日子截货杀人之事都少了许多,生怕被押上京来受泉刑之苦。” 人群中一片寂静,突然有人开口问:“那后来呢?” 说书人抚了抚胡子,朝皇城躬身道:“后来啊,我们陛下在那山上建了甘泉行宫,时不时前去小住,有真龙之气压制,哪有妖魔敢再作怪。或许是受不住天子威压,那汪泉水没多久就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再也没杀过人了。” 对上了。 陆令遥心想道,恐怕不是害怕皇帝的真龙之气,而是那个时候已经被娄滔诱至沙湾村镇压了。 “这老头倒挺聪明,”萧炽看向院内,道:“每每故事涉及京中权贵,总要在结尾拐着弯儿地夸一夸皇帝,他这么做生意,谁敢寻他的麻烦。” 陆令遥瞥他一眼,心中疑惑更甚,萧炽平日里对神仙的事所知甚少,连基本的人傀符都不会画,神力也控制不太好,一生气就冒烟着火,藏都藏不住。 但对凡人的弯弯绕绕倒是能一眼看清。 虽说他似乎失了一些记忆,但在凡间却能生活地如鱼得水,学问礼节都没有忘,唯独对神仙术法一窍不通,只知道自己是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