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酉。” “嗯?” 乾隆叫皇后,她总答应,从来没有一声呼唤落空。可能也正因这样,他才会长久忽略她罢。她像件最妥当的家具,或是最舒服的衣裳,日常用着穿着,日日离不开,若是她一再对他提要求,他还能发觉还有个她,若她只安静地护着他,他轻易也想不起来他还有位发妻。 他究竟欠她多少关照?若她真的是个妒妇,他们的关系,大概跟现在两样。 一条胳膊从她身下伸过去,慢慢把她拉在怀里,他团团抱着她,把她的脸贴在胸上,在一片黑暗里问:“以后,能比现在略嫉妒点儿?” “‘略’是多少?我怕拿捏不准。”她把脸磕在他胸上,也伸手搂着他,双手在他后背一块儿肌肉一块儿肌肉那么摸索,真好,热乎乎的,实在。有一时算一时。 “譬如,不想让朕走,就拦着。” “我试过,拽袖子,攥袍子边儿,不管事儿。爷啊,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嚒?你来旁人挡不住,你走,又有谁能拦着?”她把瘦平的脸颊贴在他胸上,“全靠你想起我来时来看我。不过,我有个便当。我在太后屋里伺候着,你不看我们,总要去看太后。只要没东巡南巡,一日间早晚能打上照面儿。”就是这么卑微的爱,甚至是旁观,锲而不舍在他身边守着。 “在太后那儿,是等着朕的?” “等着是一直等着。”说完又羞怯,“可是宫里谁不是?”只有这一个宝贝疙瘩,又没有分身,只有一个人能占着。长久的,她对他都是能沾身就是好的,周围有没有别人不论,时间长短也不论。 他听过,心里暖烘烘的。还是她,也唯有她,二十多年的夫妻,这般不耍花招地一心一意,还愿意体谅他。可她越是这么体谅包容,他心里越说不出的情绪,像是母亲、姐姐,又像是知己。见到真正宠爱自己的人,人便柔软脆弱起来…… 他又想哭,心头翻涌的情绪,挡也挡不住。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二十多年,甚至三十多年,从记事儿起,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我们,再过一回病气罢,明儿还不好,怕老佛爷要说话。若朕也咳起来,倒是免得她们聒噪。”他低头用唇逗她的头发,乌油油一头浓发,再去找耳朵,腻腻的脸,削削的鼻梁。 她低着头很喘息一阵儿,压住一声咳嗽,才说:“那她们该来了,都来侍疾,大姑娘小媳妇站一地,花红柳绿的,主子还能瞧见我嚒?”仍把脸贴在他胸上,听他说话瓮声瓮气的。 “那就嫉妒,朕也当回妒妇之君,瞧瞧你怎么把她们从我身边赶走,还有犯了嫉妒,呼天抢地,跟朕拼命。”她如今瘦成一条藤,抱在怀里全不像二十年前那般温软,圆满。可她就是她,柔柔卧在怀里,温馨,靠得住。 她咳一声,不说话。她真想信他。幽幽幻想,就算咳得说不出话,也当回当家姑奶奶,盘着膝大剌剌坐在床上,把娴妃、彦儿、福梅一干人皆痛斥一顿再撵出去,然后对着他也没个好声气儿,手指头点一点他额头:“你呀!”就像她当姑娘时候训傅恒,叫他学个八股,起承转合愣是学不会。 “妻管严”的弘历也是,跟她弟弟一样不成器,后宫弄成这么个七上八下,那么大的紫禁城都住不开,几个嫔御共用一殿,后来又忙忙造圆明园,身份低微些的女人就塞到那边儿去…… 只想想也快意,她“噗嗤”笑一声。顺着这声儿,下巴上搭来一只手,缓缓捧住她的脸。永夜一样的暗里,渐渐又看见他的脸,难得地浮着笑意,红艳艳的两片薄唇,比涂了唇脂的女人唇还鲜艳欲滴。翘嘴角,松一松就咧开,脸上的笑又到嘴上:“笑什么?” “瞎想我在宫里当大姑奶奶,让娴妃她们不好受。”她眼睛里的波一荡一荡,黑黑的睫被照亮又黯,“那天在太后老佛爷跟前儿想跟娴妃别苗头,输了呢!娴妃的嘴快。”想到他失约的第二天早上,过得真难,想着她最笨,跟娴妃拌嘴吃亏,她忍不住咳。 手指头戳在他胸上:“怨你嘴紧,彦儿的事儿,她们都知道,老佛爷,甚至娴妃……只我不知道。还得听老佛爷说有这么两个人,听娴妃说她俩住哪儿……独独我不派人去你身边‘卧底’,不在你身边插眼线,你就这么对我……” 借着他的笑,她大着胆子,先掩了他的领子,把颈下的纽扣虚虚系好,挡住她厌烦的那些红的黄的痕,指肚儿在他唇上抹一抹:“主子的唇,这么艳,涂了什么?” 他张嘴嘬住她的手指头,含混不清地嗫嚅:“胆子大。” “你等我瞧瞧。”她咳一声。他一听她咳忙松开口,她抻回手指头在他鼓鼓的胸上蹭蹭,凑近了使劲看蹭过的地方,“没有红,这唇,怎么从年轻时候就这么红艳艳的,唇红齿白,说的就是主子。”她笑,又把手摸在他宽阔厚实的背上,“是不是主子长得俊,‘大行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