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着有些陈旧的密探名录,回想昔日南京秦淮河畔走鸡斗狗的风流岁月,徐文宏耳边仿佛响起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娇俏言语,目光闪烁神情复杂。 “国难,你知不知道这密探名录老爹从何得来?” 徐国难缓缓摇头,目光也充满疑窦。 老爹从没去过京师,怎会握有如此大杀器? “按锦衣卫制度,密探名录例由北镇抚使掌管。崇祯十七年,逆贼李自成率军攻破京师,崇祯皇爷天子守国门,上吊煤山殉国身亡。弘光皇爷仓惶逃到南京,由不甘亡国的大臣拥戴即位,锦衣卫北镇抚使马珏那时也逃到南京,向弘光皇爷献上锦衣密探名录,借机讨好。” 徐国难恍然大悟,他一直以为北镇抚使坐镇京师,忘记弘光帝曾在南京即位,史称南明,虽然不过短短宏按族谱是定国公徐文达堂弟,家中生计艰难,从小跟着徐文达当篾片作跟班,甚是亲近信用,凭借定国公势力在南京锦衣卫谋了百户职位,狐假虎威敲诈勒索,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徐文宏面色微黯,仿佛也陷入回忆之中,轻声道:“徐文达名义上是南京锦衣卫指挥使,从来只是挂名领俸禄不管事情,每日鲜衣怒马使性斗气,出入秦淮妓院寻欢作乐,是南京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哪有能力管好庞大的锦衣密探,交给别人实在不放心,便吩咐我代为管理。” 徐国难再也忍不住,脱口问道:“爹,密探名录是定国公托你保管?” 徐文宏点了点头,又缓缓摇头,道:“密探名录何其重要,徐文达再糊涂也不会交到我手里,只是委托代为管理。” “那一日是弘光元年五月初九,”徐文宏面色有些阴郁,声音也越发低沉,“清兵由豫亲王多铎统率大举南下,攻破扬州杀害督师史可法大人,乘势从瓜州渡过长江,眼看就要攻到南京。” 徐国难想起南下逃难的苦难岁月,眼前不禁雾气氤氲,指节捏得发白。 姆妈刘雅萍在鞑子铁蹄下挥刀自尽的惨景,不由自主重新浮现脑海。 耳边响起搂抱刘雅萍的鞑子骑兵发出的得意狂笑,徐国难双目尽赤如欲喷火,好一歇方才平静下来,静听老爹叙说。 “弘光皇爷闻讯匆匆出逃芜湖,乱兵乘势到处劫掠,南京城人心惶惶乱得不成样子,文武百官聚在一起商议剃发易服,降顺鞑子。” “我不甘心当满清顺民,又无力救国,躲在家里收拾行李预备带着家人南逃闽浙。” “正在忙乱之际,徐文达匆匆跑来找我,见面二话不说递过只锦盒,打开一看装的是密探名录和北镇抚使腰牌。” “这两样都是徐文达极为重视的宝贝,从来都是贴身收藏,连我都不让碰上一碰。” 徐文宏呼吸有些急促,昔日情景清晰印在脑海。 他捧着密探名录和腰牌,有些手足无措地望向徐文达,见他满脸死灰,目光疯狂,华贵绸衫脏得不成样子,沾着好几团血迹。 “定国公,我——” “文宏贤弟,密探名录和腰牌托你代为保管,日后用于反清复明大业。” “定国公不要着急,咱们跟着弘光皇爷南逃浙江,日后可以跟宋高宗赵构一样重建明室基业。” “重建明室基业谈何容易。徐家跟着朱家享了二百多年福,亡国之际总不能连一个殉国忠臣都没有。哥哥已决定剃发易服,投降鞑子保全功名富贵,本国公要到地下追随崇祯皇爷,锦衣密探由贤弟代为照顾,用于反清复明大业。” 徐文达目光疯狂,双手打着节拍,嘴里轻哼戏曲。 “未见先帝血泪抛,一见先帝心如绞。皇祖开国创业艰,赤手空拳兴皇朝。实指望江山一统万万年,谁料社稷会顷刻倒——” …… 旧日情景历历在目,仿佛发生在昨天。徐文宏忍不住吐出口浊气,老泪顺着沟壑缓缓流淌。 徐国难想要出言安慰,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取出手帕递了过去。 徐文宏接过手帕擦拭眼泪,涩声道:“人老了就是爱怀古。国难,我说到哪里了——” 没等徐国难回答,抿了抿嘴唇,继续往下述说。 “我们正在说话,你娘忽然从里屋跑出,向徐文达福了一福,道定国公既然能够以身殉国,我们都是中山王后裔,愿意追随定国公于地下。” “我想不到素性柔弱的雅萍居然会如此行事,心里乱成一团,怔怔不知说什么是好。” “徐文达哈哈大笑,翘起大拇指赞道,妹子不愧是文达的好弟媳,比国公府那些享尽荣华富贵的怕死婆娘强上百倍,只是报答朱家恩德文达一人就已足够,文宏从小没享过朱家的福禄,用不着跟文达一起报答皇恩。” “徐文达说完话,拱手向我和雅萍拜了两拜,惨笑着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