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脸汉子刘小华是靖安处佥事吴斌的得力干将。 冯锡范武功精绝,战场厮杀是出名悍将,却不擅长处理繁芜复杂的民政事务,执政台湾昏招迭出朝政日非,海外贸易又被企图联合满清重新殖民台湾的荷兰舰队严密封锁,眼看财政吃紧饷银无着,头痛之下接受户官左曹冯德贵建议,倡导朝廷上下节流缩支过紧日子,第一刀便砍在最好欺负的荣军身上,下令削减三分之一补贴经费。 荣军拖家带口本就生计艰难,听到削减经费人人大哗,四处奔走投诉无门,便由张老大率领前往陈永华墓前哭祭,想要借机向冯锡范施压,迫使收回成命。 靖安处特工无事不侦,获知荣军哭墓立即飞报吴斌,吴斌忙于审讯土蕃刺客无暇分身,下令探长刘小军带领东宁府官差紧急拦截,不准放荣军前往陈永华坟前哭祭,免得败坏冯锡范爱兵如子大好名声。 见荣军群情激愤来势汹汹,刘小军表面凶狠狰狞,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晓得荣军都是军人出身,在明郑军队同僚众多盘根错节,一个处理不妥极有可能被朝廷诸公抛出成为平息荣军怒火的替罪羊,只是吴阎罗严令之下放他们过去却万万不敢。 正自左右为难,忽听有人叫自己名字,抬眼见是军务处佥事徐国难,虽不直辖也是上司身份,好似抓着救命稻草,麻脸紫涨高叫道:“大家莫要吵闹,察言司徐佥事亲自前来处理,一切由他老人家作主。” 说着快步奔到徐国难旁边,抱拳行了个军礼,喜滋滋立在道旁,麻脸现出如释重负神色。 正与官差推搡吵闹的荣军听到这话都停了下来,用希冀目光望向徐国难。 徐国难料不到竟会惹事上门,愕了愕把目光转向徐文宏。 徐文宏微微一笑,捻着白须道:“这本来不关你的事,如何处理自己看着办。” 顿了顿,加重语气道:“陈先生就在前面看着,你可是他的衣钵传人,晓得应该如何处理。” 徐国难心中大震,抬眼向远处望去,青山绿水翠柏森森,隐隐可以望见台湾百姓自行建造祭祀陈永华的庙宇檐角,想起《复甫文集》的谆谆教诲,陈永华忧国忧民的深沉目光仿佛就在面前,徐国难的指甲不知不觉掐进肉里,立意要为流血又流泪的荣军讨回公道。 徐淑媛见荣军破衣烂衫,人人面有菜色,显然日子很不好过,心中不忍插嘴道:“大哥,我看冯锡范确实做得过份,连苦哈哈的荣军口粮都要削减,你要学包龙图替他们伸冤作主。” “住口!” 瞪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一眼,徐文宏厉声道:“女娃懂得甚么,莫要胡言乱语乱吹大气,快给我滚到旁边。” 徐淑嫒被老爹责骂很不服气,噘嘴退到后边不再说话。 徐国难心念急转,瞬间已有了主意,转头望向刘小军,沉声问道:“今天的事情一切由我作主?” 刘小军转了转眼珠,点头哈腰道:“当然由徐佥事作主,吴佥事知道徐佥事亲自出手处置,必定不会责怪卑职。” 徐国难冷哼一声,没理会话里暗含的骨头,吩咐道:“既然如此,你吩咐官差让出道路,放荣军上山祭拜陈总制。” 这话大出刘小军意料之外,麻脸发白滞了滞,干笑道:“徐佥事,吴佥事吩咐——” 徐国难没等他说完,截住道:“吴斌那里自有我说话,你不用担心。” 转身面向黑压压的荣军,高声道:“各位都是为大明江山出生入死的好汉子,身上伤疤就是斩杀鞑子报效朝廷的明证,必定不会辜负大明军人的荣誉。” 听到这话荣军都热泪盈眶,感觉遇到了知音。 张老大跨前一步,抖着嘴唇道:“徐佥事,俺们跟着国姓爷从福建打到台湾,宁愿背井离乡也不肯降顺满清做鞑子狗奴才。朝廷日子不太好过俺们都晓得,只是万把荣军费得多少钱粮,当官的大鱼大肉吃香喝辣干嘛不削减开支,硬要拿俺们这些苦哈哈开刀。” 俯身用独臂抱起名面黄肌瘦的小男孩,道:“这是铁人队何老实独子何满仓,何老实跟随郑王爷西征,在漳州被鞑子冷箭射中大腿,瘫在床上起不来,前些日子没钱医治去世。俺去户官衙门请求赏何满仓一份钱粮,主管小吏却说冯总制下令荣军家属不得继承抚恤,硬生生克扣了钱粮。” 徐国难闻言默然,按照陈永华制定的荣军遗属抚恤条例,未满十六岁的荣军遗属均由朝廷出钱粮抚养成人,妥为安置,冯锡范的命令显然不合规矩。 强抑喷涌而出的泪水,张老大低头问何满仓道:“乖娃,告诉爷爷早上吃些甚么?” 何满仓怯怯望向众人,道:“我肚子饿,找不到食物,早上就从树上摘了些榆钱煮了吃。”见张老大眼睛潮湿似哭非哭,天真道:“爷爷莫哭,榆钱还有很多,过会儿满仓再去摘些煮给爷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