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璋明兄,外面云淡风轻春光明媚,正是吟诗作赋把酒尽欢的大好时光,璋明兄怎地独自关在舱室,不把满腹文章拿到阳光底下晒晒?” 见蔡英迎将出来傅为霖面孔微僵,瞬间笑容满面春风和谐,叫着表字开玩笑道。 傅为霖道德文章海外闻名,门生故旧遍布朝廷,素日言语时刻把反清复明挂在嘴边,是明郑清流的领袖人物,蔡英虽然怀疑他已经暗中投靠满洲鞑子,没有真凭实据不好公开翻脸,笑嘻嘻向傅为霖拱了拱手,叹气道:“下官劳碌命怎及得大人逍遥自在,等会到了东宁府就要向总制府呈送和谈纪要,下官只得关在舱室闭门造车,做那官样文章。” 明郑惯例出使返台都要向总制府呈送和谈纪要,向来都由和谈副使牵头负责。 听到和谈纪要傅为霖显出关切神色,沉吟问道:“璋明兄写得怎样,可不可先给老夫瞧瞧?” 傅为霖身为和谈正使,提出如此要求蔡英自然不好意思拒绝,笑呵呵伸手推开虚掩舱门,引着傅为霖进入舱室。 作为和谈副使蔡英舱室桌椅卧具一应俱全,宽敞桌面摆着琳琅满目的时鲜水果,每日更换确保新鲜。 傅为霖没有在椅上坐下,狐疑目光一寸寸打量舱室,似乎要瞧出隐藏暗处不为人知的机密,良久方才缓缓落到墨迹未干的棉纸上面,眸光陡地一亮,高声赞道:“璋明兄写的好馆阁体,秀润华美正雅圆融,不逊沈民则学士矣。” 馆阁体是明宋科举考试标准字体,以方正光沼规范美观着称,科举欲得高分非馆阁体不可,因此士子趋之若鹜成为必学书体。 明朝永乐年间翰林侍讲学士沈度擅写馆阁体得明成祖朱棣赏识,号称片纸千金海内闻名,傅为霖用沈度类比蔡英,自然是对蔡英馆阁体的极高赞誉。 听到傅为霖称赞蔡英面色微红,他少年中举苦心习练馆阁体,以期入考官青眼得第登科,甲申国难之后痛心时事不再用心,傅为霖赞誉显然名不符实,苦笑拱手道:“傅大人过誉,下官愧不敢当。” 傅为霖的心思自然不在讨论书法,他从船头返回舱室坐卧不宁心惊肉跳,眼前时常闪现蔡英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沉目光,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到蔡英舱室一探动静。 见蔡英言笑晏晏面色如常,傅为霖便把目光落到和谈纪要上面,他自诩博文强识无书不窥,看到亚美利加洲却毫无印象,眸光露出疑惑,指着问道:“璋明兄,亚美利加洲是何意思?” 蔡英心中暗叹,傅为霖是明郑出了名的理学大家,号称无书不读无所不知,然而秉承大明官员自高自大奴视蛮夷的陋习,历来主张“立国之道,尚礼仪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对海外诸国闭目塞听从不接触,即使到了台湾也视西洋民主学说如同洪水猛兽,把先进科学技术当成奇技淫巧,屡次倡言“守国本以制蛮夷”,在自诩天朝大国自高自大的守旧官员中间颇有市场,居然连亚美利加洲都没听说过,眼界狭窄不通时务可悲之至。 不过以傅为霖的排外守旧眼光不知晓亚美利加洲也是常事,蔡英耐心解释道:“亚美利加洲位于大洋东部,距离台湾万里之遥,面积辽阔土地肥美,百余年前意大利航海家哥伦布远渡重洋无意发现,如今已有英法荷西欧洲诸国争相前往殖民,蔡英以为满洲鞑子既然对台湾虎视眈眈,为图长远不妨派遣水师舰队先行远征亚美利加洲,设法打下基业预留后路……” 傅为霖听得云山雾海瞠目结舌,不过大概意思却也明白,雪白眉毛渐渐蹙起,忍不住截断问道:“亚美利加洲距离台湾万里之遥,沿途必多惊涛骇浪,水师舰队如何能够平安抵达,西夷诸国既已占据殖民,又岂肯拱手退让?” 他自以为问得理直气壮,蔡英既然有心远征殖民重建抗清基业,早就对亚美利加洲地理详细了解,微笑道:“大人顾虑得有理,不过海洋虽然辽阔却也不难抵达,昔年哥伦布以三艘帆船不到百人就能跨越重洋发现亚美利加洲,水师战舰装备精良不惧风浪,官兵每日出海训练能征善战,必能安然抵达亚美利加洲,移民垦殖预留后路。” 见傅为霖睁大眼睛又要出言辨驳,蔡英抢先问道:“大人晓得英吉利如何派兵殖民亚美利加洲?” 听到殖民两字傅为霖下意识眉头微皱,在他心中大明是礼仪之邦,自然不屑跟西洋红毛鬼一样做出殖民掳财的野蛮行径,沉吟半晌茫无头绪,面色微赤缓缓摇头。 他号称无书不读精通史学,对英吉利殖民亚美利加洲居然懵然不知,内心深处也是微感羞愧。 老夫读的是中华道德文章,西夷邪说自然不在此列,不晓得西夷殖民野蛮历史也是正常。 蔡英没有理会傅为霖的异样心思,缓缓道:“万历四十八年,英吉利海船‘五月花’运载百余名基督教徒从南安普顿市港口出发,航行六十六天抵达亚美利加洲,凭借简陋火器多次击退土着进攻,在亚美利加洲北部占